停顿一下,方守仁接着说:“冯璋你是知道的,小时候也见过,我和你母亲觉得他还好,冯家——也是个忠厚的庄稼人家。”方守仁突然想起冯璋的二伯冯二爷来。
吴氏和方晴与方守仁心有灵犀,同时想起这个人来。这实在是有缘故的。
话说冯璋的父亲兄弟五个,他排行老五。冯五爷虽不识字,却最是方正有礼,连每个步子都跟尺子量的一般,比方守仁还要像个“大儒”的,故而方守仁对其颇为推崇。冯五爷其他的兄弟虽不如此,却也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只除了冯二爷。
冯二爷在冯家是奇葩一样的存在。冯二爷并不识字,却在衙门当门子,兼职作中人。
话说一日冯二爷正在街上闲逛,一个相识匆匆寻来,说有个呈子(诉状)请二爷过目。
冯二爷当然不会给自己拆台直说自己不识字,便乔模乔样地接过呈子也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看了起来。
看毕,冯二爷很严肃地点点头:“嗯,这呈子写得,够你呛的!”
“二爷,这是咱告人家。”那人提醒。
“哦,那就够他呛的。”
从此乡间传出一个歇后语,冯二爷看呈子——够你呛的。
这个故事也有年头了。彼时方守仁新婚,听到有趣的私下讲给吴氏听,博妻子一笑。后来方晴大了,某一天吴氏不知道怎的想起来,便又讲给闺女听,娘俩又乐了一回。
见吴氏和方晴同时笑了起来,方守仁也知道她们想起了什么,便也笑了。
“冯家二爷确实有些——却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方守仁又正色说,“莫要因人一时之失,便下定语。”
方晴站起领了“庭训”。方守仁抬手示意方晴坐下,接着说正事:“冯家情况大抵就是这样。冯璋呢,已跳出农门,前途是有的,只是从军危险些,可生逢乱世,不知什么时候便起兵祸,又有什么是安全的?”方守仁感慨一句。
“把你嫁入普通农家,我和你娘实在怕你吃苦,你又识文断字,和目不识丁的女婿恐怕是谈不拢……”和女儿分析这些,方守仁颇难开口,但也不能不说。
“这二年让你大姨打听着,也并没有很合适的,你年岁也不小了……”吴氏插口说道,觉得自己的话颇有过了这村没这店的意思,怕闺女想多了,便又打住了。
方晴低着头,看着炕桌上的木纹,突然想起日间母亲给自己看的冯璋的照片,脸便越发烧烧的。
“妞妞,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唤ru名是母亲的专利。
“现在看来,咱们怕是有些高攀了。只怕来提亲是其父母的意思,……并不知道的。”方晴低头轻声说。
方守仁和吴氏对望一眼,觉得女儿所虑甚是,又觉得女儿确实是个大姑娘了,且不是个眼皮子浅的,见个平头正脸又有前途的就应了,对女儿更加满意,也更希望女儿幸福。
晚间休息了,方守仁见吴氏只翻来覆去的“烙饼”,就知道妻子还在琢磨女儿的婚事,便劝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晴姐儿又是个有主意的,但凡夫家过得去,她一定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别瞎担心了。”
“我只是想起她小时候,枕头大的小人儿,三灾八难养这么大,眼看就要去别人家了,谁能像爹娘一样对她好?真是舍不得。”说着吴氏不由得流出眼泪。
说得方守仁也叹气,只得安慰老妻:“咱们慎重些便是了,便依晴姐儿,与冯家说要问清楚冯璋的态度。”
那边厢方晴也睡不着。俗话说,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这位冯家哥哥,眼看是前途无量,自己这样的乡下姑娘,恐怕是高攀了。但要真嫁个庄户人家的小子,每日土里刨食,莫说父母不答应,自己也心有不甘。
方晴不由得嘲笑自己:“以往看不上那些攀高枝的,原来是因为事情没临到自己头上。”一时又想,若果真跟了冯璋,恐怕想回趟家就难了。家中父母渐老,弱弟年幼……这样乱起八糟地瞎想,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子才算睡着。
第3章 冯璋的心思
却说王二婶很快就向冯家转达了方家的意思,说虽是父母之命,还需两个孩子都愿意才好,如能令其见一面再确定是最好的。冯璋之母冯五nainai听着这么说,也好言答应了,背后却叹口气。
话说这二年在家书中,每提到在家乡找个合适的姑娘定下亲事,冯璋总是意思意思地表示不愿意,又说“男儿志在四方”“事业未成何以家为”之类豪言。
冯五爷还惑于这慷慨言辞,五nainai却猜是儿子在外面心大了,恐怕是看不上乡下姑娘了,也或者是有相好的姑娘了。
可等了一二年,也没看冯璋有动静,于是再次在书信中提及,这次冯璋却说“但凭父母做主”的话了。
冯氏夫妇欣喜过望,开始张罗给儿子说媳妇。冯五爷只管“把关”,五nainai具体张罗。五nainai把认识的、见过的乃至听说过的姑娘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又问了几个七大姑八大姨,还专门咨询了王二婶这种专业人士,最后方家姑娘“中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