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雾气刚散,卖早点的商户早早就把摊子支了起来。小厮刚把柜台的门板拾掇立整,坐上水,就听见门外两个脚力就着早点铺子刚点的两碗豆浆四根儿油条,扯闲篇儿。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哎,你知道吗?咱城中的桐华路,改叫宣化路了。听说是因为江家新娶的姨太太本家就叫这个名儿,嫌不吉利,冲撞了她。”
“桐华路?咋没啥印象呢?”
“嗨,就是那条路嘛!”扯开话儿头的那人刚想说出点儿啥来,看见牙行少东家正出门,没敢说太直白,只朝对面的人挤眉弄眼了一番。
牙行少东家许庭杭还是听见了两人的话,说起来江家的事儿他也是知道几分的,江家办喜事的时候,跟着父亲去见礼,远远瞧见过江家太太一面,那小姑娘,啧啧。
许家的牙行除了买卖租赁跟着牵线搭桥的营生外,另一项大进项就是前些年跟着在船运上垫了笔钱,那可真是赚了不少,他今天起得这么早也是想赶忙去商会里打听些消息。
船帮漕运不分家,官商勾结那都能称得上“传统”,只不过如今宋家做主,反倒比以前更有几分规矩可言了。
许庭杭到的时候,已有不少商会的人在候着了,汴京城临江靠海,船运是大事。往来货物,人员都是避不开一个“水”字的。
宋家,黑道起家的,这些年慢慢洗白了不少。如今宋家明面上是汴京城最大的船运公司,私下里赌坊,ji馆等都是沾染的。
商会里的各家掌柜还在打听这次的行船什么时候到港,来的都是些什么货,销路在哪儿,就听见下人来报说江家太太来了。
在坐的几位俱是一惊,赶忙站起来相迎落座。
说起江家这位太太也是为奇人,小小年纪嫁给了江家大爷,先不说二人那几十岁的年龄差,就凭一个“嫁”字,如今这汴京城就没人敢不卖几分薄面给这位新婚寡居的江太太。
江太太嫁给江大爷,那是明媒正娶,摆了酒,宴了宾客的。但这原也这不算啥,但是嫁进去才三个月,江家大爷便故去了,而江太太不仅没被江家那群叔嫂小姑子赶出来,还掌了江家的权,这里边不免让人多想几分。
打眼瞧着那位淡然喝茶的主儿,电蓝水渍纹缎齐膝旗袍,小圆角衣领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样。领口一只别针,与碎钻镶蓝宝石的“纽扣”耳环成套。芊芊玉手端起小厮上的茶,浅尝一口,指甲上更是明晃晃的染着茜素红的颜色。
江太太傅容瑧听四下没人作声,慢条斯理的说道:“各位接着商量正事儿,不用因为我在,扰了各位的兴致,那就是我的罪过了。”说罢,又抿了口茶。
这边宋家的管家带着商会管事过来,先给江太太见了礼,才回话:“江太太,我们四爷来楼上等您。”
傅容瑧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丫鬟上楼,楼下这才在商会管事的安排下,商量起这批货的事情来。
宋家如今两位爷管事,一位应付官场,一位应付商场,一白一黑。
应付商场的这位是宋家三爷,宋澈。
傅容瑧被管家引到楼上,宋澈已经在等着她了。小厮上了点心瓜果,识相的退出,还不忘把门代上。
宋澈从进门就打量起这位新晋江太太,半年前还是个“落魄千金”,而今不过半年光景,就得刮目相看了。
“江太太还真是好手段,当初在百乐门见到江太太时,可没想到江太太有这般手段。”男人修长的手指,拿起木制的小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碗中,置于面前。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龙护鼎”,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不破茶魂。青瓷托于掌心,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ye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辉。
傅容瑧侧身压着旗袍坐在男人对面,浅声道:“三爷不必嘲笑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这还得多亏了当初您在百乐门的照应不是。”
宋澈浅笑一声,“江太太怎么也学了不少这样的官家做派,我还是喜欢半年前自荐枕席来跟我谈条件的‘牡丹姑娘’。”
傅容瑧曾借“牡丹“的花名在百乐门接近江家大爷,借的就是宋澈这条路。只是,“三爷,您都说了半年前可没想到我能爬上江太太的位置,那半年后再来跟您谈条件,自然也是不同的。”
“哦,那这次江太太,要跟我谈什么条件?”
傅容瑧低眉看了看面前的茶盏,葱青的玉指先试了试温度,不烫,才抬手举起,喝了半杯。
“这次不谈买卖,来跟三爷谋一笔合作。如果我没猜错,二爷,快回来了吧!三爷在宋家的好日子,怕是快没了,要是二爷知道,当年他母亲的死,跟您有关,就不好了是吧。”
宋澈脸色骤变,捏着茶盏的手,青筋凸起,“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傅容瑧陪笑,“不敢,三爷放心,这事儿,我不过是道听途说,没有证据,您就当我昨晚的酒还没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