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的丧事最终从简,落葬的地方取在盛京郊外,若非一场大雪覆盖,一眼便能瞧出该是何等的风光秀丽。
地方是燕云歌选的,莫远更想让莫兰葬入莫家祖祠,不至死后漂泊无依。平静的眉眼听到这话,特意从季幽传来的消息纸上抬起,星星烛火在眼里跳跃,给人异常安稳的力量。
火星卷起纸条化为灰烬,仿佛从未出现过。她挥挥余烬,语气淡然:于我母亲来说,风光大葬还是一领席子裹身有何区别?她这一生被困得太苦,现下有机会自是往山水有情的地方去。何况,这里远眺又能看见西北,将军既然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我将母亲葬在此处,你往后想带她走也容易些。
莫远惊诧,很快肃起容来,语重心长道:王相本无种,这话是对男子而言。孩子,我无意置喙你的想法,只是让你爬到那个位置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燕云歌认真抚摸着冰冷刺骨的石碑,表情孤傲冷肃。她突然抬头望了望澄如碧波的天空,此时有山风来吹得她白色的孝服猎猎作响,风声之大几乎掩盖去她冷静自制的声音。
将军也是如此想的么?
什么?
觉着我费尽心机,无非是为名为利为一口气,亦或以为我胆大包天,小小女子,何足道哉!
无人应和。
她沉默着,也不该需人去应和。
被质疑的话听得太多,她累了,总不能一一去辩驳去自证己身。
燕云歌的目光从云层一点点坠落,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灰心,目光落在眼前孤寂的石碑前,仿佛看到了那张熟悉温柔的面孔。
那人正慈爱地望着自己,抬起的手穿过风,穿过漫无目的的雪,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没有记忆中的温暖。
是因为死了的缘故么?
燕云歌皱眉地垂下眼,微闭着的眼角瞬时落下泪来。
没有去擦的必要。她只在想,这个世上真的有来世么?
来世的这个人会和前世是同个人么?
现在的她又是否还要与前世的她一样的固执己见?
最初做官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母亲需要一个出色的儿子,还是因为后宅的女人困惑的一生起了不甘?她居然因为莫远的那句又能如何,急急切切地需要去想一想。
脑海里有个遥远的声音在此时回答:不是这样!
不是为了扛起门楣,不是为了让母亲高兴,不是为了想学以致用去搏一搏前程!
那又是为了什么!她想去问一问那个声音。
为暗哑者发声,为法理而仗剑。
那道声音清晰坚定,甚至穿过了无穷人chao,遥遥向自己走来。
听听,多么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燕云歌却渐渐笑出声来,心中抑郁却为这年轻的声音舒缓开来,她抚着莫兰的石碑,温柔低语:起风了,下次再来看你。
那风直吹得人左右摇晃,眯起眼。
她对着石碑三鞠躬,又敬了敬酒,将酒悉数洒在脚下的土地,看了眼尚未刻字的石碑,对莫远缓缓说:石碑就由将军来刻罢。
莫远似乎愣了一下。
燕云歌走前,望一眼银装素裹,望一眼冰雪消融,内心的伤感被这和煦的风渐渐吹散,嘴角有笑如是说:千里江山一向间,虽得宝地,无人惦记也是空。
都说人死皆空,可一个人的执念久了,难说不会有今世情缘未了、来生有缘相续的契机发生。
她点到即止。
说到空,脑海里又一道声音传来
大藏经中空是色,般若经中色是空。
若是从头将看起,便是南柯一梦中。
那淳淳之音,是无尘。
将军府里。
少爷,老太爷让您去书房见他。木童领了吩咐来请人。
知道了。秋玉恒隔窗应了一声,神情蔫蔫地整整衣冠,老实去见爷爷。
自那日从莫家回来,他恹恹似病,饮食不进,闷闷睡了两天。若非母亲相逼,就连军中参谋的选拔也想拒了不去。
他无Jing打采地去考试,表现自然是不好,爷爷这会叫他过去,想是名次有了结果。
Jing神烁烁的秋老将军一身居家常服坐在书案后,秋夫人拧着帕子,看着儿子从外面走进来,将心口一提。
见过爷爷,见过母亲。秋玉恒规规矩矩地给两人行礼请安。
秋老爷子挥了下手,坐吧,有事与你说。
秋玉恒生怕等会还要被打得跳起来,背脊挺直地站在书案前。
老将军也由着他,深思熟虑下开口,两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对待你那媳妇
秋玉恒难得沉地住气,表情不变道:爷爷,孙儿不想休妻。
秋夫人明显急了,没有让你休妻,你可以冷着她
那也不行!秋玉恒一口回绝,错不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