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尚书的行事章法确实出乎她的意料,谁能想到堂堂一品大员会去言语威胁一名弱女子,偏她们还不能出去说,一旦得罪这位活阎王,他可以不要脸面,老爷却还要在朝中做人。
方夫人神情缓了缓,冷声道:那你也不该擅作主张,秋家世子什么人,打小京里闲混的泼皮他用得着你去救,现在好了,你不仅搭上女儿家的闺誉,还连累府里被全城的人看笑话。
说到这方夫人就怒地不行,又用挑剔的目光将方佩上下打量了个遍,嘲讽地说:你倒是不亏,还记着给自己攒了份嫁妆。
方佩面上一双清泪,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再回嘴。
心里却不由想起茶楼里秋玉恒弯腰扶起自己的那幕,那是一眼通透的感觉。
对方扶了她一下后就赶紧的放手,甚至用退避三尺都不为过,说这样一个守礼的少年是泼皮,方佩内心如何都不信。她不断可惜,假如她先遇到秋玉恒,是决计不会参合到国公府的事情里来,柳尚书太过可怕,她所有的小心思都在那双阴鸷的眼睛下无所遁形,秋玉恒就不同了,相貌不差,性情只会更讨人喜欢。
她会答应柳尚书的威胁,撇除她不敢不听,秋玉恒小世子的身份也足以让她动心。
可惜了,他家的老太爷不好糊弄。
方佩抹了抹眼角的泪,小心地去看方夫人忧愁烦心的神色,缓缓地吸着气的同时,毫不留情地将心头突生的那点悸动摁死了。
她既与秋玉恒毫无可能,就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流连下去,有点夫人没说错,整件事里她可没吃亏。
将军府干孙女的名头怎么也比一个庶女的身份响亮多了。
此时的秋玉恒正非常高兴,晚饭都多用了一碗,木童捂着嘴直笑,打趣道:还是太爷的法子好,直接断了外人所有的心思,等少夫人回来,知道了这事一准高兴。
秋玉恒吃完正涑口,嘴里含糊着说:不枉我挨了爷爷好几下。
木童知道这个时候夸就是了,一肚子的好话跟不要钱的往外蹦,哄得秋玉恒一直到燕云歌回来都是妥妥帖帖的。
燕云歌进来时,秋玉恒正坐油灯下看书,偷偷用余眼瞄她。她大概是一路走回来的,头发上飘着不少雪,一进温暖的房里就化得干干净净,手里捂着个汤婆子一直没放下,这落在秋玉恒眼里,莫名觉得她多了丝人气。
燕云歌长得好,男装清俊女装冷艳,尤其今日一身墨色的缂丝锦袍,显得衣襟处的祥云花样格外鲜活,腰带与发带同色,随意披着的大麾衬得她整个人冷冷清清,又素又雅。
秋玉恒一时说不出话,只听见自己心噗通地狂跳,忽然觉得自己这么看她,实在是傻,只好低头专注去看书。
他是不爱看书的,以前碍着夫子,勉强能学几句,打书院回来,这拿书尚是头一次,因此翻哪页都觉得眼生,书更是和新的没两样。
就在这时,燕云歌伸手拨了拨灯芯,屋里瞬时更亮堂了一些,嘴上随口问:将帅者心也;群下者肢节也。其心动以诚,则肢节必力;其心动以疑,则肢节必背,此话何解?
秋玉恒下意识站起身作答,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闹了笑话,微赧着张俊脸开口:这句话的意思是若要克敌制胜,必须上下一心。
燕云歌转头,纳罕道:看来你去书院,也不全在睡觉。
秋玉恒脸上臊的慌,生平头一次有了想要时光回溯的念头,最好是回到书院读书那会,他一定不再整天和燕行对着干,有这工夫他多读几本书,也不至于这刻被问到下不来台。
燕云歌也是见他难得看书,兴起问的,见他还站着,真跟聆听受训的学生一般,便又多问了几句。
近日看的什么书?
秋玉恒唔了一声,小声说:没看什么书,就刚才翻了翻。
燕云歌莞尔,笑问:那刚才翻到什么?
秋玉恒想起了一段,赶紧说:翻到六韬,里面说人君必从事于富,不富无以为仁。
是守土第七篇,文王问太公。燕云歌也读过这篇,颔首说:太公主张顺者任之以德,逆者绝之以力,读通这个意思,这篇便吃透了。
秋玉恒心想这有什么读不懂的,正要说,突然脑门开窍,撇着嘴说:不懂。
燕云歌哑然,很快笑了声,这都不懂。
秋玉恒被看穿,霎时间气弱了下去,过了一会才哼唧:反正我不懂,你要懂你教我。
见他这般无赖,燕云歌从容说:与其我教你,倒不如你去祠堂给老祖宗多上几炷香,兴许他们还能显显灵,梦里给你使个神通。
就知道她没这么好说话。秋玉恒顿时泄了气,好兴致全败了,这会别说看书,连刚才的期待劲也没了。
若说耐心,燕云歌有一等一的耐心,但从来分对象是谁,前世她读书时给人讲学,极其详尽,今生在山上抄佛经,遇到其他弟子不懂,也会耐着性子解释几句,但对秋玉恒,她确实懒得废一点心思。
如今更打定主意要走,自然也是继续冷着秋玉恒为好。只是他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