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顿暗,偌大礼堂只余一盏蓝色顶灯洒下来,照在蒋毅身上。
颗粒纷飞,飘飘洒洒,如冬日降临的第一场雪。
然后众人便看见少年似乎停下了千言万语,垂眸开始弹奏。
全场寂静,琴弦铮铮声沿着琴箱,音响震动在大礼堂每个角落,或轻或重,或缓或停。
正如少年所说,练了半把月,屁都不是,每一次突兀的停顿,懂的人立马能听出来。
可或许是全世界只有这种声音,每一声的尾调都似勾子,勾挑着听客的心,闻汐的心。
酸涩如雨蔓延。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出现在我梦里
我的爱就像一片云/在你的天空无处停
多渴望化成阵阵的小雨/滋润你心中的土地
我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
我不管结局会怎么样/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我不会把它当成游戏/因为我真心对你
.........
张震岳的这首歌本是欢快向往,是对未来的盼望,是爱情来临的期许,是骨朵还未绽放的呵护。
可蒋毅弹奏时直接慢了几拍,混着低沉的语调,仿佛在讲故事。
一个忧伤的故事。
少年这一生肆意桀骜,横冲直撞,走了很远的路,瞧见沙漠绿洲的一株玫瑰。
她依水生长,浑身带刺;她冷傲如霜,不易接近;她看似坚强,脆弱却藏在含苞的花蕊里。
他一眼沉溺,献祭般想把自己给她,想带她看星辰大海,日出日落,想让她听自己扑通狂奏的心跳,如火山喷涌,生生不息。一切一切,只要他有。
可他忘了,她只要水,其他什么都是伤害,越热烈,越枯萎。
原来,他们的爱情,还没开始就注定结束。
都说最打动人的歌声不需要技巧,一切技巧在表达面前都是负担。
那歌声沙哑低述,似失去伴侣的大雁呜咽,同伴奏一起在听客耳边流淌。
有人不自觉流了泪。
一滴温热砸在屏幕上,闻汐这才回过神,又是几滴砸在上面,水花四溅,遮住少年低垂的眉眼。
她很是狼狈地用手擦,突然看到屏幕中央的那人抬起头,眼底迸出一束光,似绝望前的临死挣扎,目光在观众席上一个个逡巡。
灯光照耀下,那张唇微微颤抖。
他想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来的吗?
我还准备下场后找你要奖励,说我的手在这半个月备受摧残,怎么也得亲一下当坐表扬吧?
如今,你让我找谁呀?
显而易见的结局,上千个观众位置上,座无虚席,却唯独不会有她。
然后闻汐便看到那双在她世界一直闪闪发光的眼慢慢黯淡下去,似谢幕般的永远黯淡,一滴晶莹在眼睫低垂时滑了下来,砸在琴弦上。
音响未关,低低铮鸣声传来。
闻汐呆住,他哭了。
她瞬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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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瑜和温恬恬是在礼堂看完整场迎新晚会才走的,到宿舍都快十一点。
闻汐早收拾好情绪,坐在桌上看书,看到她两进来还笑了笑,说她们要的书只借回来三本,有本图书馆没库存了。
乐瑜无声打量她,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看那个视频,这孩子有什么情绪从不会写在脸上,上回她手上要是自己不说,谁也发现不了。
她点头,和温恬恬坐椅子上聊天,边准备明天课上需要的东西。
“对了,汐汐。”温恬恬问,“上周杨教授布置的课后作业是什么?是关于哪个人物来着?”
她在拿书,没抬头,等了会才发现那边没声传来,又在叫了几次。
闻汐从书中抬脸,眼里有些凝滞:“恬恬,你说什么?”
显然刚才正在发呆,看书只是她掩盖的方式。
乐瑜在一边无声笑,会发呆就说明视频看了,有救有救。
她踢了对面不懂情况的温恬恬一脚,将问题接了过去,低低的讨论声在宿舍传来。
十一月的天时好时坏,几声惊雷,便开始下起瓢泼大雨,那声很是吓人
温恬恬看到栏杆上自己的几件衣服凌乱摇曳,便立马去收,到阳台后差点呆住:“汐汐,你快来!快来!!”
闻汐抬头,看到她瞠目结舌的模样,起身往外走,顺着窗户往下望,猛地顿住。
只见挺拔身影站在花坛边上,雨从头顶瓢泼而下,顺着体恤蜿蜒进胸膛,很是狼狈。
他本人却如松屹立,哪怕被雨模糊了眼也没有挪动一步。
似心有灵犀那般,在闻汐望出去那刻少年也抬起了头,眼底似火苗滋长,熊熊燃烧,却没有任何逼迫。
“天呢,他是疯了吗?要是我们没看到,他是不是要在这里站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