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之前几次小打小闹,这次的囚禁动了真格。
天凉了,蛮蛮只睡在一卷草席上,口渴了,也不送来干净的茶水,甚至饭食都不许送来,就像熬鹰一样,要让她狠狠吃够了苦头。
到第三天,蛮蛮终于挨不住了,拉着丫环不松手。
丫环也是为难,去请示刘润清。
刘润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地里让丫环好生伺候,蛮蛮才没饿死过去,但环境这样清苦,她身子娇惯,一下子吃不消,生了场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两日,到第三个晚上,她浑身冒冷汗,直打摆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把刘润清吓坏了,背着赵王连忙请来大夫,蛮蛮吃了药,情况才好些了。
半夜里,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年轻人翻窗进来,瞧模样,有点像之前在宫里见过的年轻侍卫,手里提着一盏幽光绿绿的灯盏,放在枕边,又在她耳边说话,有些事该想起来了,你也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是不是,赵王妃。
蛮蛮忽然睁开眼,屋里空无一人,窗子开了一半,有风吹进来,吹得帐子翻飞,枕边摆着一盏微光闪动的灯盏,蛮蛮惊疑又好奇,不由伸手摸了下,脑子里似乎闪过什么,她没印象了,只觉得对它很熟悉,以前在哪儿见过。
这个晚上,蛮蛮又做了那个梦。
在山洞里,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待在一起,并趁他昏迷不醒,与之交欢。
做了这个梦后,无数梦境纷至沓来,都有这个男人的身影。
他们在亭子里避雨。
他们在灯节上看美人灯,下棋,喝酒。
他不喜欢她,世人眼里,他最守戒律清规,只有她觉得,是一个没开窍的老古董。
恼羞成怒时,他也不是没动怒,冯玉蛮,我不是你的消遣。
那又怎么样。
他还是从大火里救她出来。
他还是救了她很多次,她从来不知道,那只落在花丛里的绣鞋,是他捡到了。
后来,为了躲开丈夫的搜捕,她在他家住了半年,他打仗回来,想要娶她做妻子。
她害怕逃了,回到丈夫身边,做矜持的赵王妃。
他也定了亲,女方是她的妹妹昌仪。
不久后的秋猎宴上,恶虎攻击客人,眼看将她扑倒,男人一箭射杀,看着受惊的她被丈夫抱回去。再后来,他自毁亲事,自毁前程,请旨看守皇陵。
她也不要做赵王妃了,纠缠不休,终于在裴家和他结了缘。
可惜他们只有两年的缘分,还没来得及要一个孩子。
蛮蛮最后一个梦,是洛州生了一场巨大的瘴气,死了很多人,无人幸免,也把他夺走了,男人弥留之际,握紧了她的手,苍白的面孔上有着一双干净温柔的眼睛,蛮蛮,为了我活下去,不要回头。
一直往前走,永远不要回头。
一旦回头了,就会陷入对过去的悲痛,泥足深陷,一生蹉跎。
于是她找来美人灯。
传闻美人灯中可以看见命定之人,其实是假的。
美人灯能忘记痛苦,才是真的。
她忘掉了最痛苦,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连带着那个男人的一切都忘光了。
现在快记起来了,蛮蛮就算在梦里,仍然感到莫大的痛苦和悲伤,她忍不住打翻枕边的美人灯,灯裂了,破碎难圆,蛮蛮失魂落魄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夜色深深,屋子里伶仃纤痩的背影落入崔琅的眼里,他不动声色惋惜,世间只此一盏的美人灯从此绝迹了,还差一点点,她全都记起来了。
赵王府守卫森严,崔琅不能耽搁太久,趁着夜色回宫复命。
蛮蛮的病还是不见好,昏昏沉沉,渐有病重之势,刘润清不敢隐瞒,将此事告到上面,赵王知道后,还是亲自来了,不管人还在昏迷之中,撬开嘴巴,将熬好的药喂进去。
蛮蛮嘴巴张不开,赵王以指撑开上下两瓣唇,粗暴灌入,但大半汤药都从她唇角流了出来,根本没用,他含了满满一口,低头喂进她唇中,津ye相渡,唇齿相交,他摸到她的心是冷的。
不知道何时时候冷透了,枯死了一样,身子却是热的,人还剩着一口气,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赵王垂着眼皮冷瞧,眉是眉眼是眼,一切没变,想想也是,世上怎么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不是起死回生,一切早有迹象。
她死遁三年,又古怪失忆沦落风尘,重新进府,在这之前,在三年里,无人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如何不令人心生芥蒂。
蛮蛮在床上将养大半个月,天天做噩梦,常梦见一把烧得通红的钳子烙在脸上,赵王冷冰冰的眼神,每次大汗淋漓醒来。
她这边不好受,赵王正春风得意,邬冲死了,东南王疑心赵王亲暗中设计,故意使绊子,最后赵王借了王、柳两家朝臣之势夺帅位,整顿兵马,两月后出兵。
这一月里,赵王抬了王、柳两家的女儿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