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七年卧底,不敢回家,也不能回家。”
“突然有一天,他失踪了。”
“没人能联系到他,直到一年后行动收网,大毒枭被逮捕归案,警部才知道他早已殉职。”
“没有尸体,没有骨灰,就连那座衣冠冢上,刻的都不是他的真名。”
“墓碑上我和妈妈的名字也是假的。”
“我妈妈是个音乐老师,她很温柔,也很脆弱。她带着我,一个人艰难地生活了九年,却没能承受住爸爸离世的打击。”
“她抛下我,追着爸爸去了。”周泽楷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压抑着悲戚和伤痛,慢慢地诉说着往事:“她从楼顶跳下去的时候,我就在楼下。”
“她好美,美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那朵花,让我觉醒了力量。”
“但我已经没办法去保护他们。”
“我恨那些东西,也恨那些人,是它们让我家破人亡。”
“所以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周泽楷苦笑了一下,“呵,我居然会因为这种自己深恶痛绝的东西,而差点杀死他。”
“……周哥,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施文高嚅嗫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应该多说点什么,然而最后却只憋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江哥会没事的。”
周泽楷仍旧只是摇头,他弓身坐着,把脸埋在掌心里,痛苦地喘息。
施文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泽楷,毕竟他的话一向很少,既不喜欢热闹,也不怎么靠近人群,就算他会在他们这些熟人面前插科打诨,却也极少流露真情。这种性格说得好听点叫内敛,说难听点简直就是孤僻。周泽楷是强大的哨兵,刚毅强悍,雷厉风行,脆弱好像从来都与他无关,他给人的感觉也如同他的诨号一样“无情无义”。
以至于施文高一直觉得,他只有在江波涛身边的时候才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台暴力机器。
但周泽楷现在就坐在他身边无声的悲恸着,他已经因为毒品失去了双亲,又因为毒品而差点亲手掐死自己的爱人。换做是常人或崩溃大哭,或怨天尤人,又或赌誓发愿,立志复仇,总得选择一种方式将内心的情感统统宣泄出来,才不至于把自己逼疯。
可没有后路的周泽楷必须克制着内心无边的憎恶与痛苦,他得保持着冷静,不能让感知过载毁了自己。
施文高张张嘴,正准备再宽慰周泽楷两句,那边一直躲在安全通道里抽烟的马剑林却突然过来了:“最新消息!”
周泽楷不动声色地抹了一下眼睛,指尖的血粉融在水里,在他的眼角划出一道浅浅的红。他再抬头时,面色如常:“怎么了?”
马剑林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小声地说道:“侦查员在法医太平间里搜集到了鬼婴的生物检材,把提取到的DNA信息放到库里比对,结果一下子就比中了。”
“比中了?”周泽楷眉头一皱。
“什么鬼婴?师父你在说什么?”施文高并不知道鬼婴将严邵丽从法医太平间里带出来的事情,所以这会儿听得是云里雾里。
“比中了。”马剑林没有管施文高,他冲着周泽楷点点头,一脸严肃:“与孟平有直接亲属关系。”
“孟平?半个月前要炸桥的那个孟平?”施文高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旁的周泽楷也是惊愕异常。
“对,就是那个孟平,鬼婴是孟平的儿子。”马剑林的手机响了两声,他一边掏出来查看消息,一边继续说:“孟平的妻子被发现时,已经被破腹分尸,我们并没有在抛尸现场发现婴儿。肯定是汤健博,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在杀害她之后,将尚在腹中的婴儿刨出来做成了鬼婴——Cao?!”
马剑林正看着消息,就突然骂出了声,周泽楷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
“去银行调查严邵丽手中黑卡开户人的侦查员,反馈消息回来了。开户人叫仇澜,是严邵丽的远房表姐。”马剑林顿了顿,“也是汤健博的妻子。”
“汤健博?怎么这个案子也跟他扯上关系了???”施文高忍不住叫了起来。
周泽楷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王杰希指点他们只要对邵鹏安的这件事管到底,就可以得知东塔消失的真相,可这管来管去,他们却又管回了汤家的案子上。
鬼婴、严邵丽、邵鹏安、孟平、仇澜、汤健博、汤君浩……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所有的一切都围绕这几个人,围绕着汤家,围绕着失踪了近两个月的汤健博。
他们好不容易拨开一层迷雾之后,眼前所见的却是更加糊涂的一团乱麻。
周泽楷心里乱糟糟的,他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间走。
“你去哪?”马剑林问他。
“我去院子里走走。”周泽楷脚步不停地说。
“小江有什么问题怎么办?”
“……”周泽楷脚步一顿,却并未停下,“没关系,我会知道的。”
周泽楷坐在庭院里吹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