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和望着阿姊郑重的神情,不明所以。
这时候她尚不知晓,在不久后,帝都因为皇后的薨逝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船骥之臣不如卖笑夜莺娘,戍边之将不比媚言弄权妃,她会再次颠沛流离,与亲友分隔两地。
“阿姊。”车里跳出一个人影,梳三丫髻,着素绢下裳,水红窄袖彩绣上襦,站在车辕上朝她们卖力地挥舞着手,“阿姊快些走,晚了只能露宿荒郊了。”
韫和疑道:“十五娘到这来,是有别的事?”
史含琢嫌她们磨叽,手提着裙子跑迎上来,气喘吁吁道:“十二阿姊,我和长姊这就回春陵去了,你和姊夫一道回罢。”
韫和蹙了眉尖,怏怏道:“怎么这么仓促?”
史含琢刚要开口,史伯璧道:“春陵还有宗事打理,不好再逗留。”
史含琢暗暗扁嘴,要不是幽州出事,几处商肆店铺亏损,她们也不必这么早就返回春陵。
史伯璧微笑着看她,史含琢一个激灵,缩了下脖颈,拼命点头,“是啊是啊,阿姊走不开。”
说罢,她拉过韫和的手,像个小大人似的训起人来,“十二阿姊和姊夫好好过日子,以后别再闹小孩脾气。”
一个小孩说这样的话才是奇怪,韫和掐她的脸,“你才几岁,又懂什么。”
“阿姊小看我了,你懂的我未必不懂。”她撒开手,傲娇地昂起小脸,挽了史伯璧走向马车。
到了车前,二人同时停下脚步,面向韫和,整衣敛襟,缓缓行礼,“保重。”
韫和心头一震,忙不迭地还礼。
遥送车马驶远,东方拱出红日一轮,她心中只余一丝悱恻。姊妹一别,千里迢迢,再见面就难了。
不知怎的了,她忽然有些厌憎离别,惧怕生死。
韫和怀着满腹的心事,拾级而下。
马车上路,车夫趱马前行,四蹄扬起黄尘,迷了眼睛。
隔着长长的石梯,那马车和人都显得渺小,孟石琤也站了有一会儿,肩上桂树碰到的晨露还未干,也没侵到里衣,只是颜色比其他地方略重。
孟石琤站了多久,圆悟也随着站了多久,两人像是暗自较劲,一言不发。
纵然圆悟这样看透红尘的人,也看还是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远道而来,又纡尊降贵找到这里,绝不会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
“大师不说,我就不知道她是谁了?”孟石琤一双瑞凤眼直直看了过来,眼里的促狭之意毫不遮掩。
圆悟望了眼远去的丽影,目光落到他发髻间鎏金长簪,垂了眼皮,合掌道:“施主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再三求证。”
“大师所言极是。”
孟石琤眼波流转,抚掌而笑,“孟某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这就带她离开渤京,去见祖父。”
话音落下,他衣袖一挥,人已经迈出双腿,圆悟目色微急,大步跨出去,唤道:“皇太孙!”
孟石琤猛地驻足,却不是圆悟的缘故,而是因为有人捷足先登,截了他的人。
马蹄嘚嘚而来,踏着秋光,赵君湲手挽缰绳跨坐在马上,衣冠楚楚,仪形雍容。他策马走近,还似那晚杀伐决断的清冷男子,他的脸不曾低俯,若睥睨众生,身姿挺拔不曾弯曲,如寒月的竹松,叫人心生敬畏。
韫和手里拽着绦带,抿唇望着他,昨夜失态抱了他,此刻想起心跳仿佛鼓捶,紧张地唤了一声,“君湲。”
只喊这声,脸庞骤然红了。
赵君湲怔了一瞬,便用鞭指着车道:“上车。”
“哦。”韫和应了一声,红着脸儿往车上爬。
车轩略高,车夫掖着她手臂仍然免不了手忙脚乱。好不易坐到车厢里,松了一口气,用手扇着风,一想到方才的尴尬,热气不仅丝毫不减,反而腾腾上涌。
韫和正无地自容之际,车帷掀起一角,赵君湲坐了进来,她惊得双唇都在发颤,“你、你不骑马了?”
赵君湲整着袖幅的手顿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犀娘,我几时说过要骑马?”
“哦。”他的确没说过,而且车是他的,想乘车还是骑马是他的自.由。
韫和拿手背贴着脸颊,侧过头去掩饰窘态。再去看他,赵君湲头已然靠着车壁阖目养神。
他睡着了,卸去防备心,韫和才敢这么如此肆无忌惮地看他,用手指在空中描摹他柔和的脸部轮廓。他和少年时的还是有差别的,他的鼻梁依然好看,挺拔笔直,没有多余的赘rou,堪称完美,眉如翠羽,眼型狭长却不妖,最儒雅中和的相貌。
可是为什么,这般温润如玉的外表,要被冰霜遮覆。
车内昏暗沉闷,路途又有很多坑洼,颠了一程又一程,韫和有些晕车,碍于身边坐了个Yin晴不定的人,完全不敢表现出一星半点的不适。
忽然间一个颠簸晃荡,她半个身体都摔出去,直直撞入一具过于坚实的胸膛,撞得她头昏眼花,手肘发麻。
韫和缓过神后,连忙挣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