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持不住,跌坐在地。王夫人和柳如眉也双双跪下。
还有什么办法?眼前这人是个活阎王,求情自是毫不顶用。她倘若铁了心要杀王钊,连陛下那边也无需报备一声。
一家子面如死灰。
“不过现在,本帅答应继续留你一命。”
三人“唰”地抬头,安惟翎不等任何一个开口,继续道:“王钊,你固然贪功冒进,可好在一腔赤子之心,打仗亦是一把好手。更何况我与你交过手,你的功夫虽不如我,也是不错了。此番是那人用药迷了你心智,否则你虽不聪敏,也是朝廷要员,知晓大是大非,断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勾当。我说你赤子之心,那是委婉,倘若直说便是刚愎自用,不知天高地厚。”
王钊无言。
“留你一命,是因为你尚有用处。培养武将不易,拳脚功夫有了,还得去沙场日积月累地历练,十几二十年才能磨出一个像样的将领。陛下正值用人之际,杀了你,再找一个像你一样的太难。”
他虽然脑子有些不灵,可是打仗倒也利落,更何况心性单纯。单纯的人不好用,主帅若无能,教宵小之辈钻了空子,他便是个大祸害;倘使主帅够狠厉,教他心服口服,他便是忠心耿耿的一颗好棋。
眼下虽已被宵小钻了空子,好在大帅发现得早,悬崖勒马之下,也有了转机。
王钊默然良久,长舒一口气,端端正正朝安惟翎行了个大礼,“多谢大帅。下官今日方知,下官不如大帅远矣。”
他满脑想的不过是大丈夫的面子,而安大帅却心有乾坤,不似他这般意气用事。
王夫人带着柳如眉跪端正,恭谨行了大礼。
安惟翎不多言,旋身便走,淡淡留下一句话。
“王钊,你师父不在,我只替他说一句:你记住,站直了,往后此生,都站直了。”
她脚不沾地似的,瞬间移步三丈远,转眼不见人影。
王钊却长跪不起,抬头久久望着。
安惟翎走了天牢,缓缓松一口气,她到底不是个育人的料……原以为“大帅”就是个带兵的,现下看来,还管训人?
早知道是个教书先生似的活计,当初就该推了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衔,去书院里抓个白胡子糟老头顶上。
脑子一时沉重,又去想另一桩——和袁玠婚期已定,礼该过的也过了,按照大周风俗,要在正日子前抽时间登门拜访长辈。本朝民风开化,倒不用大动干戈,心意到了就好。
先前诸事繁忙,一直不得空,袁玠心疼她,也从来只口不提。
眼下得了些小空,正好合计合计这事。袁籍她见过几回,却没正儿八经拜会过,至于袁夫人,她则面都未见过,更该去见见。
安惟翎折道回了自己的元帅府一趟,寻了先前写好的拜帖,立刻赶去相府。
那拜帖写得鸡贼,因不知何时用得上,故而没指明日子,只说“三日后登门”。如此一来,何时拿出来都妥当,拜会的日子,只往后顺延三日便好。
难得她没有大剌剌跨进相府大门槛,老老实实将拜帖递给门房,说明来意。门房老头起初还纳闷,这祖宗什么时候进相府都这般客气了?一见那拜帖,瞬间明了,应承下去,连忙赶往袁籍夫妇的瀚英院。
可怜那老头,不敢误大帅的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已然是急匆匆去了又回。他年纪不小,难得这般赶路,一开口活像要断气:“大……大……帅!”
他打了个咯噔,安惟翎怕他猝死大门口不吉利,运功给他顺了顺气。
他借着安惟翎的功力缓了缓,“大帅,您拜帖上写的三日之后登门,太师和夫人都说,不必拘礼,如果大帅现下方便,不介意便可进去喝喝茶叙叙话。无需紧张,只当是一家人谈天。”
安惟翎愣了,这俩人竟是如此不重礼数的?何况今日只是送拜帖,两手空空,倘若真拜访,不带些礼物怎么说得过去?
思来想去,虽说礼不可废,可瞧这做派,袁玠父母二人必然不是那等迂腐之辈,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权当就是一家人,不见外便好。
她朝门房点点头,转眼拔腿进门,一下子走了老远。
门房如今倒是见怪不怪。大帅天纵奇才,同她处久了,相爷也愈发跳脱,如今太师和夫人也教人摸不着头脑……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可转念一想,太师夫妇本就不拘小节,好相处得很。且看这光景,二人似乎对大帅也颇为喜爱。
安惟翎见惯了大风大浪,见公婆却是头一遭,不过大帅非同寻常,不怵这等场面。翩翩行至袁籍夫妇的院子门前,叫门口小厮进去通报一番。
小厮躬身行礼,笑言不必通报,太师夫妇早有嘱咐,大帅来了直接进去便好。
安惟翎挑挑眉毛,原先以为公婆不过是随和罢了,没成想这二人竟比安老将军还不讲究。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去了瀚英院正堂,正琢磨着该行个什么样的礼,只见一妇人径直跨出了门槛迎她,眼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