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是我,我会为夜莺造一座金笼子,让她永远留在身边。
环绕着一圈睫毛的眼睛将她深深地吸引进去。不,不是吸引,是她自己主动投身其中,犹如飞蛾扑火。这双眼睛第一次注视她的时候就是这样,到了现在,也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的眼睛本身就是她的一座囚笼。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笼子关住她呢?
不是关住她,是保护她。
他说得波澜不惊,静谧的目光依然凝视着她。
倘若她讨厌太过露骨的说法,他也可以换用童话的语言。不过他们都很清楚,无论表述得多么委婉都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森林和田野,似乎听上去很美,可实际上,却是一个肮脏又贫瘠的人间地狱。他们饮用的河水,充满了rou眼不可察见的寄生虫。天空是游隼的地盘,灌木丛里蹲着山猫,这些凶残的掠食者时时刻刻都在等待机会,要拿她填补辘辘的饥肠。即便她有足够的运气避开天敌,也不得不忍受野外的严寒或是酷暑。哪怕在狂风暴雨的天气也依然得外出寻觅食物,否则就要面临虚弱甚至是饿死的风险。
相反,在王宫里,她可以过上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她觉得受限,他可以把笼子造得很大,大到覆盖整座王宫、覆盖整座山林,大到她感觉不到笼子的边界。每天锦衣玉食,欢歌笑语,难道不比她餐风宿露,任人欺凌要好得多?在那样一个蛮荒的世界里,一只娇弱的小鸟怎么活得下去?
她默不吭声地听到这里,样子有些消沉。
顾惟倒没有太多意外,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话打碎了她天真的理想,而理想的破灭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哪怕她就此闹起别扭,冲他撒气,他觉得也算人之常情。然而,他想错了,他小瞧了她。最近这段时间的浓情蜜意竟使他忘却了一个事实,忘却了她绝非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柔顺。岂止如此,她甚至还要借助柔顺的外表掩饰自己如顽石般固执的内心。在她沉默的那两分钟里,其实正一门心思地思索着该如何反驳他。
她说,夜莺活得下去。她不怕掠食者也不怕暴风雨,她有一只小鸟全部的生存技能。他不能用人类的标准去衡量鸟儿生活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那么多小鸟,既然他们都能过得好,她也能过得很好
什么叫过得很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很不顺意了,准确地说,她的顽固从来没有一次让他觉得顺意过。而这种不顺意从他的反问中渗透出来,震慑住她,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为了刚够温饱的一点薪水累死累活,三十岁的人老得像五十岁。一旦生病连医药费都交不起,这叫做很好?
霎时间,她因激动而泛起血色的面庞,一点点地苍白了下去。
简简单单几句话,顾惟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否定了她的全部,甚至是否定了她的父辈、祖辈的全部。一双漠然无情的眼睛,仿佛从云层以外的高处俯瞰着她所身处的世界。他说让她留在身边,并不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喜爱,而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他们那种在泥里打滚的生活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他尽管给予她温情,却又对她的同类、对他们的生活充满了鄙薄和厌恶。这种泾渭分明的割裂感撕扯着她,使她痛苦到无所适从。她其实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他们的世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堪。他们不像他那么富有,不像他那么尊贵,为了果腹与安家确实要付出很多他不屑一顾的辛苦,可是,他们有他们的快乐,他们有他们的尊严。泥土里的世界并不蛮荒,更不肮脏,相反,它是生机勃勃的,它很美
然而,源于现实却又超越现实的悲哀残酷地扼住她的咽喉,抹杀了她内心的呼喊。倘若放在以往,她或许会痛恨自己的软弱,连为自己辩护,为自己的亲朋辩护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但如今,她只感到一种无边无际的绝望。她得到他的温情却反而更能体会出他的无情,她靠近了他,却反而更加明确了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跨越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道鸿沟。
一天之内她就哭了两次。
看着她簌簌淌落的眼泪,顾惟突然产生出一种Jing神上的疲惫。不是没有耐心哄她,而是觉得光靠几句温言软语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他再度想到那个猜测,想到无论给她什么都无法取悦于她的猜测。这个猜测就像秃鹫一样盘旋在人眼所不能望见的高空,虎视眈眈地窥探着他们的争执。
问题到底出在哪?
站在顾惟的角度,这件事很难想得明白。因为陈蓉蓉所感受到的绝望,他理解不了。道理很简单,从云端往地面上看,再巨大的鸿沟也不过化作一痕微不足道的罅隙。他觉得微不足道却怎么也无法把她带到自己的身边。不,不是他没有办法,而是她不愿意过来
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中到处流窜,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发出了一声喟叹。但,她注意到了,并且很快就强压住悲伤,双手抹去面上的泪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抿下嘴唇的伤感,试图对他笑了。
霎时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