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微应是,一时笔墨备好,陆满福只舔好了笔,请她上前。
李明微双手接过,望着上好的宣州贡纸,微微凝目。
方要落笔,皇帝却突道一句:“慢。”
她下意识的抬眸,正与那浅含探究的眼眸相撞,心下骤然一跳,慌忙移开目光。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方慢慢道:“草书,曹子建的《洛神赋》,你若写的好,朕准你一求,替你自己。”
一语既出,李明微但觉心头一动,满身血ye都翻涌起来,一时竟不知如何下笔。她自幼琴棋书画皆得名师教导,随从蒙立那些年,终日无所事事,便指着这些消磨时间。她本就是天分极高之人,又下功夫,自然已有所成。不过打定主意藏拙,本想随意交出一副过得去眼的字便罢,却不料皇帝竟给出这样的条件。
她心绪翻涌,终究不能自抑。准她一求,对于她眼下的处境来说,这条件太过惑人,她不能眼睁睁放它溜掉。
起笔落字,她终究入了这个圈套。
笔走龙蛇,广袖飘飞,皇帝眼望着她挥毫泼墨,气势恢宏,早非先时毕恭毕敬之李明微,眸中染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深意。果然是有所求,有所求,就好,却不知,她会求些什么。
“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最后一笔落下,李明微蓦然收手,衣袖渐止,她搁下笔,微微喘了口气,正欲上前回禀,却不不知几时皇帝已然下榻走至案旁,正注目在书帖之上。
她微微福了福让开,皇帝略站正了些,回顾敏妃:“如何?”
咏絮之才,名不虚传。
敏妃暗暗点头,只说得一句:“叹为观止。”
皇帝淡淡一笑,看李明微:“亏了你的字,不该叫你写《洛神》。”
李明微只告不敢,皇帝转身落座,命陆满福收起,方又对她道:“可想好了要求什么?”
李明微一怔,便听他道:“莫急,总归是朕允诺,你好好思量一晚,明日过午来养心殿,除践此诺,朕另有赏。”
李明微拜谢,皇帝也不多言,摆手道:“且去吧。”
她辞出了暖阁,心里却开始惶惶的,抬眸顿目之间,但见夜浓如墨,满目苍茫,竟不觉一点春意,不知哪来的一只孤鸟在四方天上盘桓,一圈一圈,哀叫着,终于飞出宫墙,却落尽了一个更大的牢笼。
紫禁城这样大,天却这样小。
那深藏心底的哀戚终于一层层涌上心头,层层压顶,她不由微微发抖,她究竟做了什么。
第11章 皇恩浩荡
廿九日,依旧是春光明媚的一天,万里晴空下,紫禁城的东北角忽就扑腾起了一群麻雀,乌压压的像是一丛黑云压向天空,连日头都要遮住了。忽然噼里啪啦一顿声响,那鸟儿就想折了翅膀一般直缀下去,一个接着一个,下饺子似的坠落到安定门外正白旗的校场上,不一会儿便在地上扑了一层。
天上的鸟儿渐渐落了个干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伴着烧焦的rou味四散开来,身穿盔甲的旗兵整齐有序的到场中清理麻雀的尸体,网罗在观望台前,一座小山似的。
下属一次回了几句,为首一个便飞快的跑上台来,利落的打千儿回话:“禀陛下,共放飞二百七十只麻雀,已捕回二百六十只,漏网七只。”
蓝缂丝描金边四团龙袍的帝王摆弄着铸铁火铳,漫不经心似的往台下开了一枪,正中一堆死雀儿里唯一扑腾翅膀的一只。
一声枪响,那鸟儿停止了最后的挣扎。
把枪交给身侧人,他接过帕子擦手,一面隐露讥诮:“不过半年,倒赶上火器营三年的成效了。”回首瞧瞧立在后头一身甲盔的护军参领,“照这个打法,去岁养的麻雀还能够用?”
蒙立恭恭敬敬的答:“日常倒不敢这么尽用,都是按每十人一只的量来放鸟,不拘谁打中,只数地上的弹头有多少便是,待没有虚发的子弹了,准头也就练得差不多了。”
皇帝点点头,目光在他面上一顿:“你没令朕失望。”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和声和气的道:“西洋进了四十八杆连珠铳,兵部武库司同朕讨了一杆,朕留了一杆,剩下的赏你们如何?”
蒙立一怔,忙道:“谢皇上赏。”
皇帝挑唇:“怎么,你倒像不乐意受?”
“奴才不敢,只是……”他微微沉yin,“好钢用在刀刃上,东南战事吃紧,连珠铳威力强大,若能用在前线,倒比在奴才手上得尽其能。”
皇帝瞄他一眼,负手踱开。
陆满福忙朝他使眼色,蒙立瞧瞧他,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抿一抿唇,还是冲口而出:“奴才思量,若增一支火铳队,可抵民兵十倍,便不必再征民丁……”
还要不要命了!陆满福一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
佟启嶙以东南形势危急为由请征民兵的折子一早呈递入京,已然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这是他第三次请求征兵,数量之大超过了前两次的总和。皇帝有意准他的折子,朝堂之上却有泰半反对的声音,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