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端王即位,圆明园历康平、景熙、宣政三朝四十余载,不断休整扩建,南增听政之所,北、东、西三向构曲水岛渚,设亭榭楼阁,并畅春、绮春二园,至宣政年间,除少数几处景观外,规模大成,是称“万园之园”。
同历任先祖一般,皇帝每岁携宫眷往圆明园避暑,年末始归,只以劳民伤财故,下诏未修完的几处亭台楼阁,一律停工。此后年年缮修款项,亦有所缩减。直至宣政四年,以太皇太后六十六寿诞之故,始谕复建修缮,作为太皇太后贺寿之处。
而今新修的三处景观将将建成,三月十六正大光明殿琼林大宴一日,新科进士们便奉恩旨,先行游览了这园中三景,并奉命拟了各处的匾额、楹联。
倾全国之力修筑的皇家园林,每一眼都是震撼。山光水色,琼楼玉宇,有巧夺天工的雄浑壮阔,亦有清新明快的自然风雅。
只是这地方太大,置身其间,便觉化成了沧海一粟,茫茫然一无所托。
又要有何所托呢?
一眼望过去,上下三层牌楼样式的戏台,屋脊正中央插着方天画戟,檐角如飞,四下廊柱,木雕彩绘,戏台两边,曲折的游郞通往看台,悬了数十盏色彩斑斓的八角宫灯。端的是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帝王家的富丽堂皇。
也不过一方戏台罢了,她心里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执的便笺上,但道:“这字已极好,‘同乐’,我只怕写不得这样的意趣。”
这一路甚是融洽,一道赏景一道题字,或从题好的里头挑,或两人另拟,她执笔,往往一挥而就,令他赞赏不已。
因此番推却,倒不会惹他不悦了,他一笑将条子递给陆满福,命送去大学士杜时行手里题字,转而朝她道:“你也知你少些常人过日子的意趣?”
李明微低头收着笔墨,但听他道:“得空倒可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杜老爷子,他作学问是把好手,养花遛鸟走鸡斗狗也是一把好手,端的是意趣橫生之人。”
走鸡斗狗,这样的意趣,却不知什么意思。她心里淡淡讥嘲,面上浅浅一笑,“我天生少这一窍,学不来。”
她自觉表情浅淡,殊不知面上笑纹漾开,就像是初春时节冰消雪融,不媚不俗,清凌凌的熨帖到了人心里。
皇帝爱极了这副温文雅淡又带着淡淡矜持的模样儿,若非怕她恼,早就把人拉进了怀里,叫她消融得更厉害些,看那矜持到底还能挂住多久。
他轻轻咳了下,背过身去,负着手踱开两步,方慢慢笑道:“未必是没有,我瞧你是未开窍罢了。明儿……”他瞧了眼吴宗保,“明儿寻两只蛐蛐儿送来……”
带姑娘斗蛐蛐儿?吴宗保讶了讶,祖宗哟,亏您想得起来,不说人姑娘瞅不瞅上一眼,您老人家那性子,能下得去手?何况,这三四月的天儿,哪里去给您捉蛐蛐儿呢?
他期期艾艾的开口:“万岁爷,这时节,蛐蛐儿都还没孵出来呢!”
话音甫落,就听看台上传来一道声音:“谁说没有,我手里就有一对!”
他吓了一跳,应声看过去,却见三层楼上站了个人,穿着一身皱月白地白蟒箭袖,束着歪七扭八的金冠,鬓松发乱,面上一脸惺忪之意,正凭着栏杆往下头看过来,可不正是襄郡王!
天皇老爷,昨儿人明明清的干干净净,怎么他又冒了出来?
皇帝笑意微凝,瞥过来一眼,他心头顿然一个激灵。
惶惶间那人已经飞也似的跑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见人一壁正着衣冠,一壁跑出门来,近前扎地请安,“奴才恭请万岁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敛了敛颜色,倒没再有太大的变化,一抬手命他平身,颇为和颜悦色的问他怎么在这里。
襄郡王嘴角一蹩,诉苦似的道开了:“还说呢!昨儿听人传话万岁爷叫修整一天,我心里正乐,那洋画师却拽着我看画册子,一个不甚就念叨了老晚,想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下匙了……”
皇帝淡淡看他:“在里头过了一夜?”
“可不!”襄郡王囔着鼻子,往上头一指,“三楼上东北角搁杂物的小间里,就一张换下来破幔子,冻了半夜,天明了才睡过去了。呀!那个还睡着呢!”他忽然想起来似的道了句,转而却去找吴宗保:“我昨儿听见你来清园子了,你怎么也不到处看看就下了匙!”
得,皇上那账还没算,您又给添一笔,吴宗保苦着脸,讪笑,说给他也是说给皇上,“四下里都查看过了,奴才没想到您会呆在那地方呀!”
“外头才漆过,就近就跑到里面去了。爷这么大个活人,你就不知道没见我出来?”
吴宗保心底叫苦,您平日不着五六的样儿,差事交手上,十天半个月不来遛一趟,我要是知道昨儿你在,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请出去,你当今儿陛下带人逛园子叫你撞见是好顽的么?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只是嘿嘿赔笑,但道:“委屈王爷了,您这一脸灰的,奴才伺候您到后头洗洗?”
“我可敢劳驾您!”襄郡王啐他一口,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