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拖着。
拖延一天两天,或许还勉强能交代得过去。宋隽在大理寺泡着的第四天,到底是有人来催问她为何尽快定案。
大多数人的意思,都简略:皇帝久居深宫,难得受伤出血,无论如何,把赵徵按死那里,叫一切尘埃落定了,才是最重要的。
真相么?那是个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宋隽揉着眉心,咬碎了牙合血吞,糊弄人说:“赵徵还好说,萧峣新承袭合黎王位,转瞬在国朝出了事,届时寻得借口,战乱又起,苦得是天下万民。”
来劝她的人拿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她,忖度殿帅这话几分私心,几分真诚。
这样的借口糊弄到裴瑾来巡她的时候。
那是赵徵入诏狱的第五日,宋隽暗中派遣去探查消息的人终于来回了信,递了消息来给她。
她哆嗦着手按着薄薄几张纸,起身往宫里去。
裴瑾落后一步,面色比宋隽临走时候还惨白,询问过一遍随侍,才晓得宋隽去了宫城,肩膀狠狠一坠,夺过马鞭便追向宫城。
暮春犹寒,宋隽把佩刀砸在地上,沾着一身风尘进了深广的殿,日光透不进来,看看点燃一半灯火照亮。
江子期面色好了许多,披衣坐在大殿上,一声姐姐喊到一半,窥见她手里拿捏着的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最终只落得一声薄凉的“宋大人”。
宋隽把那信递到他眼前,跪着问:“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态度恭谨且诚恳。
江子期笑一声,惨白的唇映着烛光:“为了姐姐。”
青年瘦长的手指自她喉间过,挟住那瘦削的颈子,把她下巴掰起来,迫她与自己对视一眼:“宋家姐姐,我不想你不要我。”
“陛下不觉得,真正把我推远的,是您自己吗?”
宋隽拾起那几张纸来:“倘若今日陛下告诉我,你是为了与国家社稷相干的事情才这么做,哪怕一星半点,我也认下这盘棋了。”
“可陛下现在依旧是告诉我,你是为了一点子儿女私情,去做这样的事情。”她抬手攥住江子期的手腕,把指节捏得咔嚓作响,生生把那双手掰开,叫这人惨白的手腕淤出青紫的痕迹。
她面色不变,掸一掸衣裳,站起身来:“陛下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她一跟他数落:“和合黎二王爷勾结,拿自己的身体去布局……”
说到这,她语带讥诮,一字一句慢吞吞问:“陛下记不记得,跟我说过,不齿青楼女子作为,觉得她们是典卖身体换取利益,我那时候跟陛下说,她们许多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怎么跟我说的?”
江子期愣了愣,想起自己那时候振振有词,答她说,“纵然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该如此去作践身体”。
做帝王的,总难免有些不食rou糜的臭毛病。
往事如烟,在眼前匆匆一晃而过。
宋隽微微倾身,手按在那几张纸上,另一只手撑在一边的椅子上,微微扬着眉,整个人压迫下来,周身气势冷冽决绝:“怎么,陛下终于能感同那些风尘女子的身受了,是么?用自己的身体去布局,来换一个我,还是只想着换我一回心软?”
顿了一顿,她继续道:“拿自己的身体去布局,去构陷臣子、得罪世家和合黎王,陛下,你是自己能领百万兵,还是国库充裕能抗得过世家的威压,嗯?”
她想了千百种可能,就是不敢相信,最浅显的那一个可能——背后Cao纵这些的是江子期。
她想起这个小孩十来岁时候的模样,脱不去的婴儿肥,干净又胆怯的眼睛提溜打转,追她身后叫“宋家姐姐”,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直到她身边人把证据踏踏实实拍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是江子期和合黎二王爷往来的书信。
她对这个小孩子熟稔,熟稔到连他的自己和措辞习惯都烂熟于心,对上赵徵的字迹还能有所迟疑,可对着江子期的字迹、措辞,她闭着眼去摸都未必出错。
帝王的书信到底不可能悉数拦截,拢共只拦下了近日的两三份,好在合黎的二王爷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在最近两封信里大略把他们的计谋复盘了一番。
宋隽借着零碎的心思把事情的脉络拼凑起来:江子期和合黎的那位二王爷萧二搭上了线,想合谋把萧峣拉下马,临了又加上一个江子期看不顺眼的赵徵,于是趁她生辰前夕,假装是要给她画生辰长卷出宫以至于意外遇刺,然后伪造证据,让人供出赵徵和萧峣,借着她的手查处出这所谓的真相,给赵徵和萧峣一个了结。
“那些合黎人早被你收到麾下了罢?”宋隽叹出长长的气,微微低着头问询他:“他们为你所用,因此指认二王爷也可以,指认萧峣也无所谓,你只要咬死了赵徵就行,是不是?”
江子期缄默半晌,说:“是。”
宋隽眸光冷淡,平生第一次对他说了脏话:“蠢货。”
她从前没少指责过江子期,那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