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隽哭笑不得,却也晓得,这是最妥当的说法。
宋隽捏着笏板,抬起头,看帘后那人抿了唇角,轻轻笑起来。
背地里,她将那群辛辛苦苦陪她演了好几月戏、努力扮了许久叛贼的亲兵们的面具伪装除去,狠狠夸奖过后,统统扔进了营队里头等封赏。
就中有知情的,瞥一眼前头的赵大人,悉数埋了头。
自此,这一场闹剧终于是落了幕。
若真如此,那何必大费这样许多周章,他哪怕死,也须得背负着当年的罪名死,绝不能因为死了而一笔勾销。
官服宽大的袍袖下,手指穿过她指间,慢慢地和她十指相扣。
而赵府里头,她看着萧条许多的装潢摆设悟了许久,才慢慢问:“你就是这么供着粮草兵甲的?”
既然叛乱了结,那意外去世的先帝江子期也该加个谥号,众人说他乱世里头登基,这一生也算无功无过的平庸,虽然到最后苦于流言蜚语,私德似乎有亏,但还是预备客客气气加个算是褒义的字眼儿给他,也算全了身后的体面。
宋大人沉默片刻,默默掏出江子期扔给赵徵的那奏折来。
新帝被人推搡着登了基,性子却安静怯弱,野心很小,年纪也不算大,很符合一个傀儡皇帝的条件,遇事更多的是回头问垂帘在他身后的长公主:“姑姑怎么看呢?”
背后却忽然有人进言,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御史中丞裴瑾:“臣闻先帝当年登基,曾暗中谋臣子性命以泄私愤,请陛下明察之。”
效命的人死了,他没了主心骨,宋隽问了两句就吐出他主子曾如何叫他伪造三封信件、三个人的字迹的。
刚立了一身战功铁定能流芳百世的殿帅被赵大人牵住了,握在手中慢慢地带出了殿门。
那人抹着泪:“前两个,都是我们王…啊不是,是叛贼萧峣让写的,最后一封是你们皇帝让写的,是…是一个叫宋驰清的人的奏折,写给皇帝的,进言献计,如何杀害一位姓赵的大人的。”
赵大人恰好在这时推门进来,迎面看见宋大人捏着个折子,愁成个呆瓜。
宋大人倒是很敞亮,瞥了眼自己家里的模样,挑了挑眉毛,干脆利落地住进了赵大人府里。
他吓得磕磕巴巴,话差点儿说不全。
满朝大人还没走完,猝不及防就瞥见这一幕。
她匆忙离去,背影融入夜色里,月华如水,泼洒满地的皎洁。
散朝后,宋隽捏着笏板,转身要溜达出去。
“再等一等我。”
满朝哗然。
赵大人大仇得报,了却心事,此时神情平淡,眼皮都没抬。
——他死了,这事情就要了结了么?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次,终于是没有等太久。
宋隽勒住了马,捏着那请柬回了头,把还在望着她背影的赵大人领子拎住,从马上弯下身子,按住他后脑勺吻上去。
“说好了请柬你自己来画,别忘记了。”
他果然是不曾忘记的。
原来她担惊受怕这样久,最后其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了结了。
猝不及防的,被一只手沉稳地捏住了她掌心。
却也没有尽数收尾。
早已准备好的捷报不久后就传来,宋帅拥兵回朝,在明成长公主殿下、中书令赵大人的配合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拿下了朝堂上那群所谓的叛乱谋逆之臣,这是明面上的事情。
早些时候的流言蜚语自然而然地屈从于她这赫赫功绩,再无人信那样荒唐的话。
“……”宋大人偏过头:“既然如此,那你只好入赘了,经此一战,我家里可能有个爵位,须得人继承。”
在归降的人里头,审讯出个人来,是萧峣的亲信,却也是当年埋伏在江子期身边,帮着他联络萧二,又和管家里应外合的人。
这件事情还有了别的意外收获。
宋隽有点恍惚与不可置信。
宋隽掰着指头数:“我写给萧峣的情书,赵徵写给萧二的书信,第三封是什么?”
那人看了眼,狠狠点头。
他和她的,婚仪的请柬。
他听了事情的始末,最后默默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咱们想得太多,倘若当年,他只是想泄我父亲训斥他的愤恨呢?倘若他天生,就是那么个不讲道理的阴毒人呢?”
赵大人垂着眼:“国库空虚,我把几辈子的家底都赔了进去,连原本准备好的聘礼都赔了出去。”
他当年又为什么那样做?那一年的江子期才多大一个孩子,为什么想得出那么阴毒的主意来制衡朝堂?
赵大人自己也惊了一惊,偏过头去看向宋隽,她没回首,只垂着头,唇角微微翘起。
更何况这京中的人,又有多少没被流言激恼,肆意辱骂过她,又有许多,曾在她府邸里打砸哄抢,此刻多少心中都有些愧疚心虚,更不敢提那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