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计程车,周越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这件事的始末。
暮春寒和容悦都是去找夏林的,这才碰到了一起。
事到如今Désir该流失的客户也差不多流失完了,没劝回来的一时半刻也劝不回来了,不管是魏小姐抬了一手还是她还没来得及下井落石,他与容悦的事情还是停留在相关人员知晓的层面,尚未起波澜。
企业往往都是出了事才想起整改,他家也不能免俗。以前总是小惩大诫,就算发现了有人违规也没人真下狠手,这次清算查出来的不多也不少,几乎每家分店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还往往都是热门技师。其实这也正常,他们总是比起普通技师来更有本钱,恃宠而骄,胆子也就大很多。人皆有贪欲,何况干这行的谁不缺钱花?意外之财捧在面前,总有忍不住伸手的。
暮春寒最近忙着重新调配人力资源,Désir各分店都辞退了不少踩了线的人,他和周雨杰也乖乖地借此机会撤了名牌给新人腾位置。
这问题就出来了,人力资源的招聘和培养都是有规划、要时间成本的。整个行业人才状况呈现金字塔状,哪怕周振搞了个集训所量产,也最多填补一按到五按的空,六按往上若是随便填人那就是彻底的自砸招牌了。灰色行业就这么大点儿,顾客少,好员工更少,一时半刻想挖墙脚都补不来这么多空。分店不比总店,总店最差还有暮春寒撑着,分店店长多是专用型管理人才,可没有他身兼数职揽客留客的金刚钻。最后暮春寒重新洗牌,半强制地调动了一些员工,仍有不足,只能以个人身份联系那些已离职员工们,看看能不能拉几个即战力过来帮忙,因私事辞职的夏林便是其中之一。
夏林。周越头痛。
他居然把这个人给忘了。
周越准备了三十年,却还是被初恋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段日子他真的太失常了,工作没能周全,爱情上也顾此失彼。
他正常的思考能力不至于此,周越很恼自己,觉得自己像是个怯场的表演者,越是在紧要关头就越是掉链子。
但好在并不是诸事不顺的,至少他将容悦带出来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了。
预想中一触即发的争夺战没有打响,魏思凡正好去为孩子们分发午饭没遇上他们,而遇上了的夏林则几乎是求着他把容悦带走。
他多少能理解夏林的心情。周越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松开,把怀抱压得更紧实一点。
出租车司机已经从后视镜里看他第三次了,他再这么放任她哭下去,估计要不了一会儿他就要报警了。
周越再次默默后悔没有多花两分钟开自己的车来。
容容别哭,我在呢。周越叹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和我说说好吗?
周越心里多少有数,在火葬场里哭,还能因为什么事?只是据他拿到的资料来看,容悦几乎没什么能让她去追悼的对象,若不是知道魏小姐没事,他都要以为魏思凡出了什么意外。
容悦哭得很惨,呜呜咽咽地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他想安慰都无从下手。
容悦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缩,她当然还记得他身上的那些破事儿,但事分轻重缓急,此时此刻她就是贪图他怀里那点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愧疚、不安、懊悔,夏林不懂她为什么哭闹个不停,她也不敢跟他说。
那晚因为周越没来得及买礼物,芭比娃娃是她之后自己探病时带去的。
一整个套装又附带了一个补充包,华宁可喜欢了,几件衣服换来换去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怎么瞅都瞅不够。
月亮姐姐,林林哥哥什么时候来呀?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她只当做小姑娘黏人想哥哥,随口哄她哥哥工作忙,有时间一定马上就来陪宁宁。
小女孩沉默了,雪白的手指卷着雪白的发丝,扭扭捏捏地像是在想什么。
我还想和哥哥姐姐一起玩一向活泼的华宁怯生生地,低着头小心地打量着容悦,宁宁好久没玩过家家了,有娃娃了,哥哥姐姐陪我一起玩过家家好吗?
她是妹妹,我是姐姐。华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娃娃,没忍住又嘿嘿笑了笑,带着点孤儿特有的讨好与谨慎:没准儿哥哥姐姐可以、可以让我
容悦的胸口像是被捅了一刀,她再清楚不过的,她明明再清楚不过的。
周越的衬衫前襟已经被她抓出褶皱,下摆也被扯出一些,装饰用的高档真丝手帕上全是她的鼻涕,而她只是牙齿打颤,用破碎模糊的音节说着什么,不住地摇着头。
夏林知道了会恨死她吧?他应该恨她的。
容悦是知道的,她自己也是亲历者,她怎么会不懂呢?夏林、华宁、或是她,或是华夏福利院其他孤儿们,埋在心底不敢说的愿望无非就是四个字。
无非就是想能够叫谁一声爸爸和妈妈罢了。
这是世间最平凡最普通的幸福,在无数人眼里这甚至都称不起是幸福两字,却是华宁、是他们这些人不敢说出口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