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灵陌道:“我也想不到你赌钱都赌到掖庭里来了。也是你走运,有个好亲戚,给你捡回了一条命。”把他的袖子捋起来,开始给他施针。
房门突然吱扭一声被推开,一个绿衣宫女提着堆药材走进来,看见常英还好端端躺在床上,不由松了口气。未及说话,倒是常英先开口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宫女道:“我听说你病得很重,来看看你。”
常英道:“别人都千方百计躲着掖庭,你倒好,主动跑过来了。还不快回去,当心被管事嬷嬷发觉,看不打断你的腿!”
“好歹咱们都是伺候过谨嫔娘娘的人,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怎能坐视不管!”
“你这丫头就是不知道教训,还提谨嫔那个丧门星干什么!”
“你分明比谁都清楚,依着咱们娘娘的心性,哪里会下得去手。那些莲子是舒贵妃硬要拿去,又不是娘娘逼她拿的!”
“行啦行啦!”常英不耐烦地打断她:“药放下就赶紧走吧,当心惹祸上身。”
宫女见孙灵陌在,料定常英这条命算保住了,便把手里拎着的药放在桌上,客客气气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孙灵陌听他们的对话,想起那日在冷宫里看到的吹笛子的病弱美人,向常英问道:“你以前是伺候谨嫔的?”
常英却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说道:“孙姑娘,不是我说你,在这深宫之中,人人只求自保。至于旁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就算哪天突然就暴毙身亡了,也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遇见事儿了,哪一个不是躲得远远的,生怕牵扯到自己。你这丫头倒好,上赶着往上凑!”
孙灵陌冷声一笑:“我说什么了,不就是问了句你在哪儿当过差。不乐意说就算了,至于教训我吗!”
常英忙赔了个笑,说道:“您看我,平时教训人教训惯了,一时没收住。”
孙灵陌把他手臂上的银针一一拔下,又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嘱咐他每天把药水擦在额头上。
离开掖庭的时候,她忍不住朝里张望一眼。里头Yin风阵阵,光影昏黄,身着灰色衣衫的宫女在嬷嬷役使下浆洗衣物,两只手泡得红肿不堪,几乎看不到原来的样子。太监都站在不远处舂米,不过稍微停下来揉了揉肩膀,背后便挨了一鞭子。
她赶紧回过头去,匆匆小跑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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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入宫已经七七四十九日,孙灵陌记得清楚,皇上的药已经吃完,今天该请她前去施针,清除残毒。
她把准备好的财物分别放在陈皮和杜衡屋里,等完成一切,背着药箱去了渊和殿。
恰逢永安城周边来了几位官员进京述职,正在书房里面见皇上,她只能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书房的门关着,起先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她抱着药箱站在外头,秋日寒凉,长时间一站,她身上不免冷了起来,站在殿前瑟瑟抖个不住。
时不时有橙衣宫女捧着茶盘低眉垂首经过,有嘴碎的忍不住跟同伴交流一下,后宫谁谁谁为了见皇上一面新近又作了什么妖,谁谁谁不自量力敢欺负到容妃头上惹得龙颜大怒,谁谁谁自从被皇上禁足便心灰意冷,只是不知吃了什么药,身子却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过有半柱香时间,书房里什么东西一碎,紧接着就是赵辰轩生了怒的声音传了出来:“为什么现在才报!”
官员们在说什么她听不清,隔了一会儿,赵辰轩冰凉砭骨的怒骂声又传出来:“救济粮都喂到狗肚子里了是不是!”
“朕限你们三天时间,查明此事!”
“鲍大人,此事由你全程督查。”
“再有一个荒民因领不到救济粮而死,你们几个这脑袋就不用要了!”
孙灵陌竖耳听着屋里的动静。平心而论,赵辰轩虽然在女人一事上有些昏了头脑,可他在位期间,政绩斐然,把一个天下治理得海晏河清,是个切切实实的好皇帝。他这一生,或许有对不起的人,可他从没有对不起过他的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又等了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打开,鲍中延带着那几个被骂得满头冷汗脚步虚浮的官员走了出来。经过孙灵陌身边时,鲍中延还特地停了下来,对她拱手道:“孙神医上次救治了我那个不肖子,老夫一直铭记在心,在这里谢过孙神医。”
孙灵陌躬身回礼道:“鲍大人客气。”
鲍中延生的儿子女儿都不怎么样,可他为官高洁,人又正直,一生清正廉明,孙灵陌不免对他尊重些。他带笑又对她微微颔首,转身带着那几个官员走了。
韦德从书房里出来,停在孙灵陌面前,看到她冻红了的耳朵,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孙大夫,你也太猴急了,奴才都没去叫你,你倒是自己来了,白白地在外头吃了这么多冷风。”
孙灵陌见他脸上的笑容十分不怀好意,便道:“你什么意思啊?”
韦德还是笑:“孙大夫别掩饰了,这种事奴才见得多了。不过也对,宫里的姑娘,哪个不想做皇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