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然一望窗外,已是夜幕低垂,阵阵微凉的春风透过敞开的门扉吹拂进来,霎时令人神清气爽,倦意全消。
好久未曾去屋顶上躺躺了。
龙澈然觉得有些心痒,虽说此刻是在别人家,稍不注意便会生出梁上君子的嫌疑,但如此夜里,应当不会有谁注意到他吧。想了一想抬步出门,又不放心地左右看看,四下院里寂静无声。
龙澈然嘴角满意地一咧,只轻轻一跃,腰间青绳在空中划过几道潇洒弧度,足尖便点落至屋顶片瓦之上。
飞云,是他自幼修习的轻功身法,此类武学中出其右者世间少有。龙澈然颇有些自得地再跳几步,方旋个身在屋脊正中站定。
沉沉夜色,云影朦胧,这样几番轻巧动作,倒真如蝠翼疾展,灵动从容,如在白日。
果然还是这样更适合本大爷!天作盖,地为席,星云化目,月朗丹田。横笔一挥青轴落,山河尽入吾昆仑!
龙澈然张开双臂,迎着拂面轻风狠狠深吸一口气,似已将这天地精髓都包揽进怀,心情也不由格外放达舒畅起来。
洛阳四五月,正是牡丹花开得最盛的时节,如此宁谧的夜里,朦朦胧胧的芬芳伴着清风拂过。
人已睡,花未眠。
龙澈然正待躺下,却似忽然察觉到什么让人感兴趣的迹象,稍稍眯了眯眼——他闻到风中除开花香以外的另一种味道,某只向来敏感的鼻子绝不可能错认的味道。
顺着那方向望去,龙澈然借着微晕的光线,在所站客房另一侧的院子里看见一个人。
月下那人的影子颇有些落寞,石桌石凳,一壶一杯,对影成几人?
衣袂一转,龙澈然轻盈落下,转眼便到了那人身边,未曾招呼就伸手夺过酒壶一嗅,飘香四溢,细工陈酿。
龙澈然咂咂嘴,眸光也如那酒香般藏掖不住,“好香的酒!”
说罢不等对方相邀,便径自在对面石凳上坐下,提腕对上壶口就往嘴里灌,须臾已是半壶下肚。而那对面人始终未有言语,只是略有些痴愣地望住他此番动作,眸中映着星光,闪着些不同以往的璀璨。
又猛灌了几口,龙澈然方才横袖随意擦了擦嘴边酒液,“砰”的搁下酒壶,不满地一挑眉,“管账的!如此美酒,你居然撇下本大爷独饮,未免太不够意思!”
风湘陵笑笑,瞳眸中恢复一片深沉,似是将这夜幕都纳入其中,不见星子,惟剩一轮孤月悬空,伴着同样孑然一影。
“紫某以为龙哥疲累,当早已歇下了,便未去叫你。还请龙哥莫怪。”
龙澈然扬手一挥,再翻壶喝下两口酒:“那倒无所谓!本大爷也算对你有三分认识了,你就不要再客气话一大堆,本大爷不喜欢!”
风湘陵微愕,旋即歉然一笑,“紫某如此习惯了,龙哥……呵!也罢!龙哥想必很好奇紫某为何能在这曹府得此礼遇?”
转了话题,风湘陵避开那双过分澄澈的眸子,垂眼凝视自己手中酒杯。酒液微微荡漾,映着婵娟皎洁。
胸中某种温暖的感觉忽而在那柔柔的清辉中缓缓发酵。
龙澈然继续喝酒,眼光似不经意一瞟,对面那人手中酒杯白玉浑成,持着酒杯的手,白得竟与之几无分别。
略一叹息,风湘陵轻道:“龙哥为人潇洒快意,必是不知官场如何。”
龙澈然闲闲挑眉,满脸不以为意:“那又怎样?你莫要告诉本大爷你其实有跟什么官场扯上关系?”
风湘陵笑而反问:“若真有呢?”
龙澈然搁下酒壶,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有也没两样,反正管账的还是你管账的,又不会换个人!”
理所当然的语气,理所当然的定论,理所当然的洒脱,竟令风湘陵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凝住龙澈然的眼里神采毕现,却在下一刻,重又有些暗淡起来,“龙哥果然与众不同。”
龙澈然最见不得他这般神伤模样,明明仿佛有所动容,却总也到不了那内心深处,这种感觉令他觉得,仿佛穷尽全力也无法触及。
“管账的,你想说什么便说吧!”龙澈然似乎已有些醉意,颊畔泛起淡淡微红,借着夜色掩饰,几可不察。
“本大爷想多知道些……你的事。”
风湘陵一愕,避开他带着酒热的注目,定了定心神,“龙哥也许不知,这洛阳曹家与建业孙家、江陵刘家在当今朝廷中势成三足。龙哥所知的,曹孙联姻之举,显然是想孤立江陵一脉。”
“……而紫某,其实便是刘家长子。”
龙澈然闻言果然惊住,脑中瞬间转过众多念头,却在理清了那些纷繁情绪之后,最终出口只剩了简单一句话:“那管账的,你如今身在此地,岂非处境不利?”
是的,想了那许多许多,最后也只是,担心他而已。
龙澈然不喜欢官场。他虽初出江湖,但见识并不短浅,那些官场阴暗,那些为官鱼肉,他绝非少闻少见。可是,如今听说,风湘陵实是官家出身,他却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全然没有反感或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