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正经的事情要同陛下相商的,殿下就不要一同过去了。陛下都默许你在我这里住了这些天了,估计也不会再十分难为我的。殿下不要担心。”
他的态度认真又坚决,康宁只好点点头答应:“好吧,那如果父皇待会儿难为你,你就先听着,别惹他太生气哦——我回头还会再劝他的。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也不要上心。”
戚长风亲了他一口,才把人放下去给他穿好鞋子。他还是先陪着康宁一路去了永春宫、看着小皇子自己好好地从殿门口走进去。
赵云桥也想儿子了。
她一见面就把康宁搂在怀里,当他是个小孩子一样在他背上摩挲个不停。母子俩很少有这样长时间见不到面的时候,此刻便偎在一起轻声絮语。
“你这个小坏蛋,说跑就跑出去好些天。母妃跟你父皇派人过去接你好几次了,你也不肯回来。”赵贵妃拿着一块玉津糕喂儿子,口中嗔怪道。
“戚长风受伤了嘛,”康宁有点心虚,“我……我留在将军府照顾他。”
赵云桥娥眉倒竖,照着儿子的后背就拍了一下。
“你这个小东西!你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大了、有了喜欢的人了,就连你娘也想骗过去喽?”
康宁把手中的糕点扔回盘子里,俯下身搂着母亲的腿,把脸埋在母亲膝上,一时没有说话。
他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简单地束起来,一看便是戚长风仍在学习中的手艺。有一小缕碎发不知是没扎好、还是被这个小东西拱乱了,蓬蓬绒绒地从发束之间傻乎乎地翘出来,叫人一瞧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依然和小时候一样、显得圆乎乎的、生动而幼嫩,赵贵妃在康宁婴孩时期曾经跟自己母亲学过一手——两只手顺着小康宁头顶的发旋向后、慢慢慢慢地从后颈到脊背捋下来,这样孩子的骨头以后就能长好了。
——她的孩子,她小小的骨rou,她捧在手里的小豆豆: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赵云桥心里一时间百般滋味,却很难开口。她想找出几句话来问,譬如你真的这么喜欢戚长风吗、戚长风他对你好吗?可是这样的问题却根本没有必要问出口。
赵云桥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喜欢戚长风,而戚长风对她儿子好得简直毋庸置疑。
可是,纵然对他们的两情相悦心知肚明、纵然对戚长风从小看到大,十分欣赏、百般放心——但是仍有一种怅然不舍的滋味在赵贵妃的心头盘旋着,叫她纠结了半晌,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康宁倏然松开手、从母亲的膝上离开,他直起身看向那双深爱他的眼睛。
“您怎么了?您不喜欢我跟戚长风在一起吗?”赵贵妃这一口气叹得康宁也开始伤心。大抵父母的怅然难过是这个世界上最让孩子恐惧和无法面对的东西。
赵云桥对着儿子笑了笑,“怎么会呢?我的宁宁平平安安地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想要跟他一直待一起——母妃其实非常开心。”
小皇子摇了摇头,“可是我感觉母妃很伤心。”
“母妃只是觉得,你真的长大了……而我好像正在失去你。”
康宁沉默了。
那一刹那,他心里冒出了很多伤感、酸涩却温暖而有力量的东西,只是他却很难把那些情绪在短短的时间内概括清楚,他试图表达他真实的想法,却因为过于急切而显得词不达意——
“可是母妃永远不会失去我的,”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像是天上最美的两颗星星:
“我爱您。醒着的时候爱,睡着了无知无觉没有意识的时候也爱您,日光下爱,黑夜里也一样爱您。不管我在您身边,还是远在万里,不管我好好的活着,还是先您一步死去——”他拿开母亲捂住他嘴唇的手:
“母妃,我从生下来时就在爱你了——从那一刻起,它就已经存在了,它就是此时此刻的风、是每年春天都会到来的雨,只要你伸出手,它就永远都会落到你的手心。它是永恒存在的,它独立于一切,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到来或者离开、甚至不会因为生死发生转移和消弭。”
“你怎么会失去我呢?”在小皇子的世界观里,只有一种失去才叫失去,但是——“在您爱我的第一刻起,您就永远拥有我了。母妃永远不会失去我的。”
——“我在你心里。”
赵云桥搂着她的孩子,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感觉自己胸腔里漂浮了很多小小的、荧光闪烁的星星。她很突兀地想起了在她怀着康宁的时候曾经做过的一个梦:她梦见月亮来了,敲响了她的房门,又把圣洁的光辉从她漂亮的窗棂间探进。
“你来干什么呀?”她问月亮。梦中的赵云桥不是待产的贵妃,而是个美丽又骄傲的少女。
月亮说,“咦?你还不知道吗?我来叫你开心。”
——
“你也永远都不会失去母妃。”赵贵妃轻轻摇着怀里已经长大了的小月亮,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