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坐下, 伸出枯木般的手,抖了抖袖子, 把手指放到顾宁手腕上。
岑嘉冷冷的看着那两根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医手指轻颤,努力稳住心神。就算明天死,今天也应当再看完最后一位病人。
他沉住气, 又说:“臣斗胆,看一眼娘娘尊容。”
此刻他和顾宁还隔着一层浅薄的纱幔。
岑嘉拦住要上前的太监,亲自上前去, 缓缓掀开黄色的纱幔。
老太医心想完了, 一般的还好, 宠成这样, 他怕不是得被抠下眼珠子。
不过在宫里沉浮这么多年,他无儿无女,虽然怕死,但也没那么怕死。
岑嘉让开,老太医看了一眼顾宁,心中微惊。
一个男子,如此相貌,怪不得新帝宠爱至此。
他看了看顾宁的眼下及唇色,又摸着顾宁的脉象,过了一会儿,把手放下来。
岑嘉上前一步,问:“如何?”
太医回忆着刚才的脉象和病容,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但是他看了顾宁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娘娘此脉颇弱。”
这话说的委婉又含糊。
岑嘉看了眼闭着眼躺在床上假寐的顾宁,顿了顿,命令道:“出来说话。”
太医连忙应了声:“是。”
等他要出去时,顾宁突然叫住他:“等等。”
岑嘉以为是在叫自己,慌忙回头,问:“怎么了?”
顾宁看着那太医,问道:“这位太医怎么称呼?”
太医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由得十分感激,道:“臣姓乾,贱名庆生。”
顾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岑嘉深深地看了那太医一眼。他想知道,这人哪里好,值得顾宁为他多费心神。
还问了他的名字,不就是要保他?
如此年老。
难不成顾郎偏就喜欢年纪大的?
貌亦甚丑。
顾郎喜爱他这般长相,应当并不喜欢乾庆生这般长相。
但岑嘉还是嫉妒,他嫉妒顾宁的目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出来后,春风冷冷,岑嘉站定,道:“说吧。”
太医拱了拱老如枯木的手,低身,道:“陛下,老臣能否问一句,娘娘是不是服了药?”
岑嘉黑裳被风吹起来,他小拇指缩了一下,道:“只是让他没有力气而已。”
太医心一颤。
但是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估计也是一刀,可能死的更惨,他也只能实话实说,道:“娘娘急火攻心,气血受损,怕是用不得那种药了。”
岑嘉心口一颤,自我安慰似的说道:“这是慢性药,而且只是让他暂时虚弱而已,怎么也能损他?”
太医委婉地说:“是药三分毒,若长久服用,怕是比直接夺娘娘武功好不到哪里去。”
岑嘉没说话,良久,他道:“知道了。下去吧。”
太医似有迟疑之色,岑嘉蹙眉,冷森森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说,要是有所保留,到时候伤了他,朕一定要取整个太医院项上人头。”
乾太医叹了口气,道:“陛下,既如此爱惜,那还是别饿着娘娘了,他服了药,体质虚弱,还不怎么进食进水,若是这样下去,怕难以保命啊。”
岑嘉冷硬的指甲在手心刮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面上冷静,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太医面上仍有迟色。岑嘉心又被高高提起,他心想等顾宁忘了他的时候,他一定要手刃这个乾庆生。
他冷声道:“给我一次性说完。”
乾庆生说:“娘娘体质虚弱,近来受不得大喜大怒大悲,陛下……”
他本来想说陛下还是多多让着,想想还是闭了嘴。帝王家,怎么能如平常夫妻?
岑嘉点点头,说:“你下去吧。”
太医见他似是不在意,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宫里不知什么时候要再添一架蓝颜枯骨。
他心中悲悯。却又无可奈何。
岑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国都初春多雨,此刻天Yin沉沉的,他感受着寒腿的刺痛,才突然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又一次走进门,顾宁正靠在床边,闭着眼,唇色苍白,显得极其虚弱。往日Jing致却又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此刻似乎已丧失生机。
岑嘉的心猛地刺痛起来。
他走到顾宁身边,皱了皱眉,压抑住心中的痛苦,道:“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幼稚的人,竟然拿自己的身体跟我斗气。”
顾宁闭着眼,没说话。
岑嘉忽然单膝跪在床边,按住他的肩膀,狠狠地强吻他。
顾宁被他咬破了嘴角,他拽着岑嘉的头发,红着眼睛,骂道:“滚!”
岑嘉看见他有情绪有生机的面容,觉得自己的心也瞬间活过来了。
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点高兴。他舌尖伸出,缓慢地舔了舔上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