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贺中鹤吗?”杜兰珍终于朝着他开口。
语气是怯怯的,十分古怪。
贺中鹤猛地转过头,僵硬地走到她身边:“……妈。”
杜兰珍闭上眼睛,很久之后才睁开:“不要妈妈了吗?”
“不是,没……”毫无逻辑的话让贺中鹤一阵慌乱,他赶紧按住老妈的肩,“妈,别这样。”
杜兰珍没动,又坐了一会儿:“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是。”
“在小班多久了?”
“快两个月。”
“想去哪上大学?”
“S大。”
“因为雁升吗?”
杜兰珍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妈。”贺中鹤觉得喉咙间好像哽了块石头,“妈,别问了。”
“我不允许。”杜兰珍说,“所有的这些,我都不允许。”
她哭了。
贺中鹤难受得像被人死命攥着心脏,也觉得鼻子发酸。
但他不能回应杜兰珍。
“妈。”他声音很轻,有些话现在说可能很刺激老妈,但他也在崩溃边缘了,“不是所有事都会沿着你铺的轨道进行,我是你的孩子,但也是个独立的人,成年人。”
“所以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杜兰珍说,“我说过,你别想打算,只要我还有气你就别想打算,没了妈妈对你没有好处。”
又来了,像一种死循环一样,只要一谈到这些,激她的古怪反应,她就会说这种让贺中鹤恶寒的话。
跟平时优雅强势的老妈完全不一样,就像变了一个人,蛮不讲理,神经兮兮,茫然无措得像个小孩,下一秒却会突然爆发,歇斯底里。
从小到大每次碰到这种情况贺中鹤都绕过去,不去碰这颗炸|弹,但事实证明这么多年了,这已经成了贺中鹤身上的桎梏,束手无策。
“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紧拧眉头,挣扎过后终于抬头对上杜兰珍有些骇人的眼睛,“我去外地,在外地上学,都跟大多数人一样,为什么明明在所有人那里都再正常不过的事,在咱家就是不行?就要死要活?”
“你不正常,妈,你为什么不想想是因为你不正常。”
杜兰珍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陌生,眼前的儿子非常陌生,他在质疑,在反抗。
“有病我可以按时吃药,自理能力不强我可以锻炼,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在你眼前一定会不安全,一定会出事?”
“妈,我很早就想说了,你这不是正常思维!你感觉不到吗!”
“别拿死了活了的来堵我,我这十几年都像被下了咒知道吗,下了咒!”贺中鹤声音越来越高,“妈,你过于小心了,别因为我爸……”
“啪”一声脆响。
像是用尽全力的一耳光。
贺中鹤左边脸热辣辣地疼起来。
他咬着牙看着杜兰珍。
她剧烈喘息着指着贺中鹤,干呕一声,声音嘶哑音调怪异:“知道我晚上失眠的时候想什么吗?”
“想你死的画面。”杜兰珍手在颤,她突然咆哮起来,“你被车撞飞!从楼梯上摔下来磕裂头!走在街上被Jing神病砍!这些画面天天不受控制地在我脑子里闪!真实得好像已经发生了!”
贺中鹤震惊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话杜兰珍从来没跟他说过,实在是太离奇了。
“为什么?”贺中鹤有种溺水的窒息感。
杜兰珍没再回答他,抱着头,头发散乱,崩溃地蜷起身子大哭。
贺中鹤现在没法安抚杜兰珍。
他连自己都安抚不了。
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身出了病房。
出病房的时候也没有感觉放松或者畅快一些,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
“怎么样?”雁升已经在门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了,贺中鹤在病房的时候他一直没离开。
走廊里都是来来去去的人,很嘈杂,贺中鹤有些耳鸣,他走到窗边。
雁升跟了过去,谈话肯定是崩了,不知道崩成什么程度,看贺中鹤反应应该是挺严重的。
两人站在窗边,都没说话。
医院大门外堵车,晚高峰即使在老城区也堵得不轻,喇叭声此起彼伏,骑着自行车电动车的人歪歪扭扭地穿梭在车流里。
“为什么明明所有事儿都往上走的时候,非要突然冒出来什么给人当头一棒,给人压下去,为什么?”他声音慢慢带上鼻音,浑身紧绷着。
雁升搂住他的肩:“都会过去,没有那么严重。”
“要是过不去呢?”贺中鹤使劲扣着窗台边,“快高考了,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为难人?包括我妈,甚至包括老师,谁做错什么了?”
“没人做错。”雁升紧了紧胳膊,心里也堵得难受。
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作为两个高中生,在某些事面前其实很无措。从小就有人教他们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