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云城怔住,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诸位朝臣三三两两地退出乾宁殿。容清轻笑了一声,侧身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吧,我无事。”
云城担忧地看了一眼坐于上首面色微沉的皇帝,不好多说什么,沉默片刻,看着他的眸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皇帝目光落在腻歪的二人身上,额上青筋跳了跳。
待云城一步三回头地终出了殿,他才不悦地冷哼一声,“容清,你倒真是好本事,朕的这个女儿怎么又一心一意地挂在了你身上!”
容清轻笑了一声,“殿下情意深重,臣不敢辜负。”
“不敢辜负?”皇帝眉尖一挑,“从前那些年你又是在干甚么?”
晨曦灿若明霞,挥洒进殿中,映照着大理石地面,泛着莹莹光点,皇帝站起身,慢慢地向殿下走去,身上五爪金龙的皇袍凌厉迫人。
他负手立于朝霞之下,虽已显出些苍老之态,仍是威严尊贵,气势凛然。
“容清,你可知罪?”
53. 君臣之谊 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殿中随侍早已被苏东风唤了下去,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一道日光斜照在地面之上。
静得只余呼吸之声。
“臣知罪。”容清撩起袍脚,双膝落地。他的冠发高束, 露出脸侧一道白璧无瑕的流畅弧线。
“错在何处?”皇帝负手而立,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其一,滥用权扣押官员奏章。”
“其二, 擅自调动北军前往南郡,未曾同陛下事先禀明。”
容清跪在地上的身姿仍旧是笔直的,泠泠如一道青松,“臣无可辩驳,任凭陛下处置。”
皇帝眸光浮沉, 微垂眸看向他,“你既心里清楚,便该知道这样做的下场。”
大梁一朝,宰辅权利虽大,但若犯错, 处罚也甚重, 容清在位三年, 从未出过差错, 这还是头一遭。
滥用权力压下奏疏,按例当降级。
没有允准擅动军队, 是为不忠, 按律当贬。
“臣自知后果, 但凭陛下责罚。”容清淡声道,面色如常,似是对这责罚并不放在心上。
皇帝垂眸盯了他半晌,末了, 一甩衣袖,在殿中踱步,慢悠悠道:“罚两年俸禄,抄经书三卷,五日后送至梵净山,为朕祈福。”他眸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人,哼了一声,“起来吧。”
容清眼底有些许愕然。
上一世皇帝信他用他,虽是君臣和睦,成就了一段美谈,但到底君心难测,他一生谨慎小心,从未敢差池半步。
这一世胆大肆意妄为一回,却不承想皇帝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向皇帝深深一揖,“微臣谢过陛下。”
皇帝转身坐回宝座上,看了他一眼,话虽未说尽,但这君臣之谊,相知相遇之情,俱是心中一片清明。
“你之前拒婚时所说的那位女子。”皇帝忽地调转了话头,“是云城?”
“是。”容清微微俯身,“臣先前勘不破自己心中魔障,有意疏远长公主殿下,直到最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说起此事,他面色柔和,“心之所向,从未有变,我与她年岁已不小了,不想再平白蹉跎下去。”
“嗯。”皇帝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这半月在府中好好反省抄经,不用来上朝了。”
“是。”容清颔首退下,待至大殿门前时却又回转过身来。朱红大门气势凛然,红日初升,金光璀璨。
光线刺目,他披着一身霞光看不清神色,淡声道:“陛下,经审问,叛军乃是戎族中人。”
“大梁境中无端出现大量戎族兵士,且边郡守将从未知晓,必是有内鬼接应。”
他微微侧身,看着上首的皇帝,“陛下觉着,这人会是谁呢?”
皇帝握在宝座扶手之上的手蓦地收紧。
霞光万道,初秋的日光温暖而又生机勃勃,叫人的心底也无端生出了一股欢欣。
君臣遥遥想看,许久未曾说话。
—
“殿下。”小德子见云城一人从宫中而出,心下疑惑,问道:“容相呢?”
“父皇留他有事商议。”她心中觉得不安,心不在焉地答道,手搭在宋清肃腕上上了马车。
“那现下是要在此处等着?”小德子跳上马车道。
“不必了。”云城眸光深深,唯一沉yin,轻叹道:“先回府吧,父皇若知晓怕是会气恼。”
小德子应声,将马车缰绳握在手中,车轮辘辘滚过青石铺就的长宁街。日头温暖灿烈,百姓们已起身劳作,长街两旁的商铺中贩卖着吃食,门前的大笼屉中冒出缕缕热腾腾的白汽。
“清肃。”云城忽地出声唤道。
“殿下。”宋清肃坐在马车前的踏板之上,闻言,掀起车帘,“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