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快步离去,高声让我在门口罚站。它带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之后,我跑向了另一边的楼梯。我知道,当教室里那些孩子走出来,他们每一个的眼中都会有着幸灾乐祸与尖刻讥讽。那像是我不曾接受也无法接受的利刃,所以我拔腿就逃,从这只硕大无朋的巨兽口中狂奔而出。胯下的耻辱没有消散,奔跑反而让它愈发猖狂。我一路跑去,跑到工厂后甸,河边的那片砖场。我喘着粗气翻过布满土灰的砖堆,躲在砖窝后面,羞恼地掰住它,用力向下弯折。那根东西宁死不屈。我用一块硬实的青砖抵着它,用力挤压。横冲直撞的热血让它愈发膨胀,被碾压的疼痛被酸胀打得粉碎。我与巨蟒搏斗,而这条巨蟒与我血肉相连。它生出的小蛇从胯下钻进肚子,又从肚子钻进胸口,咬住心肺,双腿和手指都在发麻,让我粗喘如中剧毒。它终究会屈服,我终究也会屈服。它软了,像一只肥硕的蚂蟥被撒上了盐。取得战斗胜利的我从砖窝里爬出来,回家去。而灵长动物就在家里等着我,它站在父亲背后,对我伸出尖尖的手指,呲起牙来。那是我第一次在父亲脸上看到羞臊。他手里拿着掏炉用的火钩子,沾满煤和铁的臭味,抡在我脸上。我吓呆了。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他的怒。我惊恐于父亲此时的改变。我心里可能比别人少那么一块,因为我竟然从末羡慕过邻居热腾腾的客厅厨房,以及别人母亲熬制的炖肉暖汤。对我而言,父亲的若即若离大概就是爱。我没尝过别的味道。现在他让我尝到了。往四十岁去的他,突然觉得害怕了,觉得惭愧了,想要当一个「称职」的父亲——十几年后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猜想。只不过,他什么都不懂。特立独行了一辈子的他,惶恐着学着所有碌碌无为的父亲会做的事。而那时候的我,也什么都不懂。他曾经像一只大鸟。对我爱答不理的,只是将又大又厚的翅膀罩在我身上。可现在,他开始啄我。横凛在脸上的一长条淤青,成为了我恍然大悟的答案——原来大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恨我。我没想到原来自己一直在被恨着。我呼喊求饶,黑漆漆的火钩子又落下了五次,把那些无忧无虑的记忆敲碎成满地残渣。故事里说,为了穿上一只鞋,有人把脚削成了鞋的形状。他在这一天把我削成了和所有人一样的形状,我被塞进模子里,血流出来。回到教室,我坐在那,而讲台上的它心满意足了。不过没人敢再嘲笑我,那个胖孩子折断了鼻梁,也折断了其他人的勇气。没了敌人,也没了朋友。我被当成了一只海葵,离得远些就不会蜇人。我不需要他们做朋友。韩钊在街上迎面撞见我,被我脸上的伤吓了一跳。「我cao!谁打你了?!」韩钊辍学两年了,在海鲜市场斜对面的小巷子里卖打口带。他很是挣了点儿小钱,身上套了一件顶时髦的皮夹克,蹬着一双大皮靴。他结实精瘦,那行头罩在身上鼓鼓囊囊,现在想想着实可笑,不过那个时代却足以让一个半大小子趾高气扬。「我爸」这俩字立刻让韩钊泄了气。他调转方向,陪着我走,顺手在地摊买了两个橘子。扒开皮,他往嘴里塞了几口,掰了两瓣送到我脸前。「我不要」「吃吧吃吧」韩钊粗手粗脚,手里的橘子瓣硬怼在我嘴上。我让他戳得牙疼,无奈张嘴。那橘子不成,极酸。但我俩都吃了。韩钊家也是工厂的。父亲失足掉进釜中,人没了。爹死娘嫁人,他一个人住在厂里,也没人赶他走。他和我都是怪胎,怪胎便从小走得近。韩钊没说什么话,尽陪我走了一路,一人吃下一个橘子。橘子吃完,他便往我背后拍了一巴掌,转身继续走他的了。那橘子垫进肚子,突然觉得饿了,脸也终于疼起来。我开始混日子。五十几人的一个班,我趴在四十几名变成了隐形人。我和巨蟒继续争斗着。从出生以来,我就征服了双手,征服了双脚,征服了眼睛,征服了嘴巴。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我的,那样的天经地义,那样的理所当然。可它不是,它像是一只活生生的动物。大多数时候,它睡着;可有时候,却醒来。在行路时,裤料摩擦的时候;在奔跑后,大口灌下凉水的时候;在韩钊家,听着那台大录音机放出柔音细歌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羞于向任何人发问。它醒来之后,喉咙便干渴着,像是它在驱使我茹毛饮血。我想控制它,它却一点一点控制了我。后来,那滚烫的血越来越盛,哪怕它沉睡之时,也会有一股没来由的热流在体内乱窜。我变得暴躁,易怒,一触即伤的火。无人的砖场变成了我喘息的领地。我把砖堆垒得高高的,四面八方,我藏在中间,好像躺在一口井里。脱下裤子,y茎直挺挺立起来,没有了紧绷的束缚,它自由地指着天空,彷佛也会大口呼吸。我平躺,手脚伸成大字,不再害怕羞耻。这一刻,我和它和平地共存。耳边响起一声声狗叫,可砖场是没狗的。我穿好裤子,踩着砖头爬高,往那处看去。砖场靠河,碎砖废砖在河边扔了一地。她踉踉跄跄地在废砖堆上走着,几次差点歪倒。河里有条小狗,起劲地扑腾,却在水中纹丝末动。她卷起裤腿,光着白生生的脚,踩进那条小河,一步一步凑过去。河水没过膝盖,卷起的裤子成了白用功。她不在乎,伸手托着小狗肚子,把缠住脚的破编织袋解下来,又一步一步上了岸。裤子上的泥水淅淅沥沥地流在她的小腿上,被车轮碾过的雪。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