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刃是妖邪吗,是。
或者退一步说,即便不是,那他受邪弓蛊惑犯下今日之错,也当斩。
但除开这一层理由呢,想要置谢刃于死地的原因中,究竟有没有包藏那么一星半点的私心?
他稍微有些慌了。
慌在辨不明心中所想,慌在一直坚守的理念似乎被破开了一道裂缝,他低头想看清裂缝中究竟是什么,却反倒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而更令他恐惧的,是仿佛除了自己,其余所有人都能窥透缝隙,将深藏其中的隐秘心事悉数扯出。
而就在这对与错的片刻犹豫里,心魔也如藤蔓悄然滋生。他握紧八荒剑柄,想将分散的心神收拢,脑中却仿佛被飓风掀起旋涡,拖得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斩妖除魔,守护天下。
他自认从来没有愧对过这八个字,就连此番重生,也是受到九婴怨气感召,知苍生有难,才会重聚神魂。
自己已经如此努力了,难道还不够吗?
够了,足够了。
妖邪惑心,其罪当诛!
曜雀帝君一扫脑中纷乱,双手重新举起长剑,仿佛又回到了数千年前,暴雪中的最后一战。
那一战,与自己为伴的是烛照。
这一战,与自己为敌的也是烛照。
谢刃手腕翻转,二度引出红莲,烈焰灼得天地同时映红,他单手拖起这片沸腾火海,飞身踏过大雪,冲散激荡的风,再裹万钧之力狠狠攻向对面!
轰——
金光与火光同时幻出利爪,似两只巨禽猛兽缠斗撕咬,阵阵巨响中,不断有雪石从高处滚落,鸡蛋大小的冰雹噼啪骤降,原本就昏沉无光的苍茫四野,此时越发被模糊了视线,时间像是转眼堕入午夜,东南西北皆转暗,不断撕裂天顶的紫色闪电,与金红的光与火一起,给整座凛冬城添加着一道又一道的亮,雷声滚落,大雪扑面灌入口鼻,教人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地、哪里是天。
怨冢当中,仍有大批的怨灵似黑雾涌出,他们隐藏在黑暗里,找寻一切机会吞噬着修士们新鲜的血rou。曜雀帝君以八荒将谢刃逼到金光火海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除去这张能蛊惑人心的嘴,你还有哪里是本座的对手?”
“扰乱你心神的,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你在听完我说的话之后,知道自己错了,却仍不愿面对,更不愿承认。”谢刃道,“我也好,苍生也好,甚至是阿雪,都从来没有质疑过你斩妖除魔的忠勇与决心。那场洪荒之战的不朽功绩,值得被永远铭刻在最高的丰碑上,这是所有人的共识,而在斩杀九婴那日,曜雀帝君踏云重生,更是属于整个修真界的盛世。”
曜雀帝君引出更凌厉的金光,与火海纠缠不休。
谢刃道:“为何不问我,你错在哪里?可即便你不问,我也要说。千年之前,幽萤斩杀修士,是因为那些修士心怀不轨,与魔族勾结,试图抢夺神器南逃,他们本就该死;同样的,幽萤不愿斩妖,烛照后来‘入魔’,也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想守护苍生,在斩妖除魔后面,还应该跟着惩恶扬善四个字,仅以妖邪区分善恶,这公平吗?”
曜雀帝君眼底映着狂风暴雪。
谢刃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烛照与幽萤,我与阿雪,皆非妖,更非恶。帝君在千年以前卓著功勋,无人敢忘,在千年以后的所作所为,一样无人敢忘,修真界如今如一潭寒冰死水,皆是拜你所赐,而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随着话落,大火又一次肆虐蔓延,红莲花瓣绽放雪野,死死咬着那些锋利金光!在他身后,是万余正在与怨冢对决的修士,他们腾不出手过来支援,只能奋力斩杀着眼前永无休止的怨灵。
战斗仍在持续,凛冬城此时却已经撑不住了,在不断施加的外力下,大地开始gui裂,风从地底盘旋上来,将厚冰层层冲破,再度扬起一片尘沙!
“凛冬城要塌!”
“尽快离开这里!”
“怨冢未尽,此时离开,怨灵必将外逃!”
“……杀!”
呼声不绝。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道冰冷的寒风从半空滚滚掀了过去!雪白衣摆掠过狂雪,袖口里也灌满了冰凌。所有人都看到了,琼玉上仙单手持玉剑,眉眼凌厉杀机毕现,他挥手斩开眼前漆黑成团的怨灵,硬是破开一条通路,似雪鸾轻巧落在谢刃身边。
再一剑深深插入地下!
九万里长风骤起!
幽蓝寒意飞拢成花瓣,从冰雪之中破土而出,再被雷暴飓风卷入天穹,厚重的黑云被迅速驱散,抬头唯见漫天纯白飞雪,与钟ru石一般倒悬的剔透冰凌!
谢刃拼尽全力横扫一剑,大火轰然如熔浆,奔腾席卷!
“御剑!”
众修士腾空而起,在万丈冰雪与深渊火海之间,皆震撼万分。
曜雀帝君口中涌出鲜血,他不甘地看着眼前两个人。
“帝君。”谢刃缓声道,“无论你信与不信,往后,我都会继续为苍生而战。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