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说,他害死了好多人。
他说,严胜变成鬼了。
他说,被他教以呼吸法的柱们都在向天借命,没有人能够活过二十五岁。
他说,日歌被鬼撕开肚子,自己和孩子都没了。
虚摸了摸缘一的长卷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都只不过是平凡的人类。”
缘一便问:“可我也是啊,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会是普通的人类?你和他们那不一样。”
“可我是人啊。”
虚歪了歪头,“可我不是啊。喝了我的血的你,应该也有渐渐地脱离人的身份吧。”青年把禅杖横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相当安然地说,“不过每死去一次,我的血的力量就会减弱一分。但是好在,你只有八岁那年死过一次。你很强,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你。”
虚非常地平静,甚至有一点快乐。
但是缘一说:“我想死。”
虚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
缘一又说了一遍,“我想死。”
虚淡色的眼睛奇怪地看着他,“不准。你以前答应过我,要保护我。所以你答应我你不会去死。”
缘一的双眼无神地望向远方。
比生无可恋更加严重。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已经通通都没有了。
已经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
继国缘一一直追求着的东西是什么呢?
他的愿望是想要和家人过上平静的生活。一起住在小小的房子里,抬头就能看见所爱之人的脸庞,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们……
可是兄长他有自己的家庭,他总是对着家人露出微笑,所以缘一希望日歌能过上这样子的生活。
可是连这小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就像是泡沫那样子轻易地碎掉了。
他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
他没想到严胜会变成鬼。
雾一在死前曾经对他说过,严胜有想要化鬼的愿望。当时他是怎么回答道呢?
啊,对了……
他说:“我相信兄长不是这样子的人。”
那么真的是他信错了人吗?还是说,他根本没有发现自身所存在的重大问题?
可是百鬼丸和虚,从来没有说过他不对劲。
过去的十几年,他都是在他认为的那种“正常”中度过的。
缘一知道他和严胜之间有一些小摩擦,但他相信,兄长他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
就像小时候他不和他说话,但是兄长还是来找他玩了。
就像他随口吹了吹笛子,兄长就来了。
就像他在兄长被父亲打的时候只是旁观,什么也没有做,兄长还是原谅他了。
……
缘一想要和严胜说对不起,因为那些小时候做过的坏事。小时候的他,就像是一个坏种。
他想和对方说对不起,但从来没有说出口。
因为缘一觉得,他和严胜是一同出生的孩子,他们之间绝对能够相互理解对方的。
……他以为严胜会知道。
可是严胜不知道。
他好难过,胸口闷闷的,可是他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所有的眼泪都好似在七岁那年那一次笛子不见之后流光了。如果他是一条河,那么他现在只剩下一个死掉了的河床,所有的河水都蒸发了。
虚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想,难受够了,他们又可以一起走下去了。
因为缘一是他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他很珍惜对方。
那些人类剑士一点也不珍惜他,所以他们不是缘一的朋友。
虚陪伴缘一又走了六十年。这六十年里面,缘一一直作为单独的猎鬼人行动于世间。他偶尔会遇上鬼杀队的队员,甚至是柱。但是那些柱早已换代,基本上没有认识继国缘一的。而且这些剑士使用的武技是他所教授的呼吸的劣化版。也就是说,这些呼吸法的威力虽然不及先代,但是并不置人于死地。
缘一救了许多人。
被他所救的小辈们觉得这个人好厉害,并热情邀请他加入鬼杀队。
可是缘一已经被鬼杀队永远地驱逐了。
在他被鬼杀队驱逐的第六十个年头,也就是他八十三岁那年,缘一预感到了什么。
他预感到自己要死了。
“大概是血的纯度不够了……我再给你一点,你就能继续活下去了。”虚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打算割开自己的手腕了。
但是缘一制止了他。
“不必。”
“只要是人类,无论是谁,都会走向同样的结局。虚,没有必要为我做这种事情。”
虚又愣住了。
相识的这么多年里面,对方从来没有一次喊过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