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舍的大家也——都是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过山车以超乎常规的速度向下滑落,后端的座位随着滑动渐渐消散,像是小美人鱼的尾巴一样在空中消散成泡沫。
最后只剩下唯一一排座位,平稳地在云间坠落。
纲吉抹着眼泪,狼狈地在他们掉落之前擦了干净。
身边的人逐渐消散,但他甚至没有再度伸手挽留对方的勇气。
只有一只大手,被火焰包裹着虚拟出人类存在的温度,轻轻地搭在他的脑袋上面。
直到那唯一的温度消散,纲吉才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我最喜欢笨蛋了。”
他在空中摔落,落进不知何时来到的,巨大的雪白猫头鹰的毛发之中。
*
津岛修治笑意yinyin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最初一个照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对方身上的不妥之处。
于是虽然被纲纲牌洗白剂给漂白了不少、但依旧黑乎乎的黑猫先生就很有兴味地同身边可靠的家庭教师先生探讨起了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四肢,也没有继续生活的目的,会变成什么样?”
真是一个学术化的问题,怎么探讨都会因为各自情况的不同而得到不同的答案。
Reborn只会痛斥他的观点软弱,而他正好也觉得对方实在过于强硬。
而这个问题在今天,在名为古川忠义的男人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后终于得到了答案。
并不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会渐渐地、慢慢地腐败下去。
就像是脱离主干的枯枝,落在带着水珠能够照射到太阳的草地。
那青草上的水滴与日光纵然能让他苟延残喘,但身体与灵魂的疲惫却无法擦除。
于是只能日益腐败,最终归于泥土。
这根枯枝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默地等待自己的败亡。
“那么。”他躬身说道,“竹千代就拜托给诸位了。”
男人的目光扫过聚集而来的少年们,能够为了友人而深入危险,可见是一群好孩子,遇见危险的话,想必也会站在竹千代的身后。
他想起自己曾经是怎么样跟随老大的,不由得就笑了出来。
比起“非时院”的古川忠义,这时候的男人显然更为洒脱,连笑意都带上了一丝少年才有的意气风发,若被故人看见,想必就能回想起当初炼狱舍总是跟在首领身后半步的二把手。
他挥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Reborn注视着他离去。
突然注意到平躺在原地的男孩眼睫轻动,不由得勾起嘴角,跳到对方身边去。
家庭教师严厉的一脚就要踹下。
沢田纲吉一个抖机灵就坐了起来。
他迷茫地眨眼,注意到家庭教师先生攻击的姿态,不由得抱怨出声。
“真是过分啊Reborn。”
男孩身上,什么曾经存在的、阻拦他与这个世界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消退。
Reborn冷哼一声。
“哼,还不去追吗?”他道,“你刚才都听见了吧?”
纲吉沉默一下。
没有回答Reborn的问题,他站起身飞快地朝着古川忠义离去的方向跑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但是,如果就这样放任对方不管、就这样再度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他如此想到。
不过半晌的时间,眼前已经消失了对方的痕迹。纲吉左右寻找,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踪影。
于是黑暗之中,穿着黑色西装的婴儿用枪口扶了扶自己的帽檐。
“嘛,就帮你一次吧。”他轻巧地举起枪,玩笑一般对准了弟子。
“去死一次吧,阿纲。”
子弹没入了少年的额头。
正当Reborn说话的时候,纲吉恰巧转过了身。
于是看见黑暗之中,全身心信赖的家庭教师朝自己举起了枪口。
我是要死了吗?
他不由得想,脑海中甚至放起了短短人生中的走马灯。
但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生命之中已经不仅仅只有炼狱舍的存在。
有阿武在棒球场奋力的一击,有云雀春日在庭院的小憩,有异瞳的友人一同构筑梦境,有家庭教师的教导,有异国他乡从琴开始的奇妙相遇,也有编辑与读者们的殷切交流…
他的生命曾经因为至关重要的家人们的离去而变得灰白,但是,在伤口逐渐愈合的时候,也有其他的色彩撞入眼帘,重新为世界上色。
那些好像一辈子都断不了的执念已经不再像是曾经那样坚固。
因为没有其他糖果而仅仅握住已经化掉的糖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有了更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