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间,热水被送来了。
他掀开锦被,细细端详着素和熙的身体,陡然想起素和熙临死前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却吃力地盖上了锦被,素和熙是怕吓着他吧?
他其实一点都不害怕,他只是觉得哀痛。
“子熙,你生前总是误会我心悦于师兄,但你却不知你便是我的师兄。”他拧干了锦帕,一面擦拭着素和熙的身体,一面低语道,“我几乎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如父如母地照顾着我,可我却渐渐地疏远了你,对不住。”
“子熙,我分明是来拯救你的,却害死了你,对不住。”言语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抱着素和熙哭泣了好一会儿,才抹去了自己的眼泪,继续为素和熙擦身。
“子熙……”他费了一番功夫,都未能将所有的血水与脓水擦拭干净。
素和熙明明已身故了,这血水与脓水却好似活着一般。
他又费了一番功夫,终是将所有的血水与脓水擦拭干净了。
然后,他取了一身洗涤过,熏过香的衣衫来,轻手为素和熙穿上了。
再然后,他亲了亲素和熙的唇瓣,喃喃自语地道:“子熙,倘若我现下自我了断,能否与你于黄泉重逢?”
不对,他不能自我了断,他适才已决定了不自我了断。
倘若当真与素和熙于黄泉重逢,素和熙定然会很是伤心吧?
他不能让素和熙伤心,他必须让素和熙认为他与他人举案齐眉,儿女绕膝,这样才不枉费素和熙的牺牲。
自我了断……
他脑中却一直盘旋着这四字。
他不想被澹台钰、方见明以及樊绍糟蹋,他想再见素和熙一面。
可惜,这显然是妄想。
不知多久以后,殿门再度被叩响了。
严太后与裴瑾嘉被素和熙所杀一事曝光了,参加凯旋宴的严家人正向他发难。
他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只知晓他的子熙过世了。
他沉默不语地望着素和熙,忽而一笑:“多谢子熙为我铲除祸端。”
又不知多久以后,夜幕降下了。
他被拢在了晦暗中,举目四顾,处处无光。
他将素和熙抱紧了些,撒娇道:“师兄,我怕黑。”
幼时,他确实怕黑,但他从未对师兄提及过。
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受,更不擅长争取自己想要的人事物。
“师兄,别理那些师兄弟好不好?师尊仅有师兄与我两个关门弟子,我才是你最嫡亲的师弟。”这是他第一次向师兄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可是师兄听不见了。
师兄如果能听见,是否会痛斥他小鸡肚肠,教育他门中的师兄弟皆是他最嫡亲的师兄弟?
应当会吧?
尽管这个世界的师兄告诉过他,自与他成亲起,他便是最为特别的那一个。
但原本世界的师兄待所有的师兄弟都很好,他不过是其中之一,且是最不讨喜的那一个,当然不可能是特别的那一个。
倘使师兄知晓,保护他的下场是被肢解,必然会选择放弃他吧?反正他仅仅是师兄弟之一。
师兄便不该保护他,他不值得师兄付出良多。
除却一张惹祸的皮囊,他一无是处。
师尊称赞他资质上佳,面对澹台钰、方见明以及樊绍,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性子不合群,他曾听见过师兄弟私底下议论他Yin沉可怖,满腹坏水。
他不善言辞,常常语塞。
师兄却较他出众得多。
又不知多久后,素和熙的身体散发出了尸臭,势如破竹地充斥了他的鼻腔。
他这才记起来尚未命人去准备棺材。
于是,他扬声道:“准备一副檀木棺材来。”
外头的内侍领命。
约莫一炷香后,那内侍道:“陛下,檀木棺材已准备妥当了。”
他又下令道:“皇后薨逝了,准备葬礼。”
他哭干了泪水,以为自己已足够冷静了,当他将素和熙的身体——尸身抱入檀木棺材之时,却又难受得浑身发疼。
素和熙身为皇后,按律理当葬入皇陵,严家人却百般阻挠。
他执意将素和熙葬入皇陵,甚至因此将这些严家人全数下了狱。
反正他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造成任何后果都无关紧要。
抵达皇陵后,他看着檀木棺材一点一点地被黄土所掩埋,难以自控地扑了上去,连声道:“子熙别走,子熙别离开我。”
在场之人俱以为裴玉质得了失心疯,或暗笑,或怜悯。
裴玉质欲要将素和熙的尸身从檀木棺材中抱出来,却被其上的子孙钉所阻拦,以致于打不开棺盖。
他艰难地用手指拔/出了一枚子孙钉,已然满手是血。
他半点都不觉得疼,一枚一枚地拔/出了所有的子孙钉,继而打开棺盖,将他的子熙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