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有些灰心丧气,又觉得自己太过软弱了,只是污言秽语罢了,他怎能轻易被击垮?
陡然间,一声巨响刺入了他耳中,他从假山后头探出首去,竟见素和熙摔倒了。
哼,子熙先是想闷死我,接着想溺死我,后又想掐死我,甚至还诋毁我,子熙是大坏蛋,子熙欺我太甚,我才不要理他。
素和熙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一面以双手摸索着,一面唤道:“玉质,你在这儿么?”
他的一双膝盖磕破了,淌出了血来,洇红了裴玉质为他换上的月白色的衣衫。
裴玉质恍如未见,置若未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让自己勿要发出丁点声响来。
素和熙听下人说裴玉质在假山处哭泣,亲自前来向裴玉质道歉,但裴玉质似乎不在这儿。
又或者裴玉质并非不在这儿,而是不愿理睬他?
他先前所言确实过分,倘使换作他被旁人那般污蔑,定要给予对方终身难忘的教训。
“玉质,对不住,是我失言了。”他的左手已摸到假山了,他沿着假山走了一圈,但是未能寻到裴玉质。
裴玉质立于不远处,端望着素和熙。
他全然不知素和熙为何要出来寻他,又为何要向他道歉?
兴许他被素和熙一语中的了吧?他便是块做皮rou生意的好料子。
月亮已升起来了,皎洁的光芒洒了素和熙一身。
他不由自惭形秽,缩于一旁。
素和熙耳力上佳,陡然觉察到了隐约的吐息,遂向着这吐息走去。
他每每走近些,这吐息便会远去。
果然裴玉质并不想理睬他。
“玉质,对不住,我不该说你是块做皮rou生意的好料子。”他心生一计,故意朝着假山左近的池子走去。
裴玉质假若当真视他为恩人,应当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淹死吧?
他的脚步极是坚定,一步又一步。
裴玉质以为素和熙会及时回首,眼见素和熙将要跌入池中了,终是张口唤道:“大公子!”
“玉质。”素和熙顿了顿,又要向前去,蓦地被裴玉质从身后抱住了。
裴玉质惊魂未定,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眼下乃是一凡人,方才跑得那样快,已超出他的极限了。
幸而他及时阻止了素和熙,不然……万一……万一他的子熙掉入池中……
素和熙得偿所愿,回过身去,郑重其事地对裴玉质道:“玉质,是我失言了,你不过是想报恩才勉为其难地愿意为我暖床,我不该胡言乱语贬低你。”
裴玉质凝视着素和熙,问道:“大公子真的是失言了?真的是胡言乱语?真的不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我乃是块做皮rou生意的好料子?”
“我真的失言了,我真的是胡言乱语,我真的不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你乃是块做皮rou生意的好料子。”素和熙摸索着覆上了裴玉质的脖颈,继而温柔地摩挲着,“对不住,我伤了你,我并非良善之人,玉质,你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我不走,只要大公子不嫌弃我,我便不走。”裴玉质的心脏舒坦了些,“我会好好伺候大公子的。”
素和熙眉间紧蹙:“疼么?”
裴玉质摇了摇首:“不疼。”
素和熙叹了口气:“你有我这个救命恩人委实命苦。”
裴玉质反驳道:“才不命苦,若无大公子,我早已不在这人世间了。”若无子熙,我早已沦为人人可欺的玩物了。
素和熙的手指向上而去,于裴玉质眉眼间流连,他并未亲眼目睹过裴玉质的皮相,不知其皮相究竟如何,但其这骨相当真是无可挑剔。
既有这副美人骨,必定亦有一张惑人的皮囊。
裴玉质的双目微微发肿,面上尽是chaoshi。
“对不住,惹你哭了。”他曾对周遭伺候他的奴仆非打即骂,得了一个脾气暴躁的恶名,但他从未以恶毒的语言贬低过任何人的人格。
裴玉质是第一个受害者,他亦希望裴玉质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他满心怅然,适才抨击裴玉质的那人让他觉得很是陌生。
不知不觉间,他居然成了他以前最为厌恶之人——不分青红皂白,不顾他人感受,只图自己痛快之人。
裴玉质感知着素和熙指尖的温度,整副身体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他的子熙只是因为双目失明性情大变了而已,本质上仍是那个救他于水火,待他甚是温柔的师兄。
“无事,我已不想哭了。”他正欲将素和熙扶回房去,素和熙的指尖竟是落于他的唇瓣了。
他分明清楚眼前的子熙定不会亲吻他,却下意识地阖上了双目。
素和熙的指尖触到了一处,柔软至极,少顷,他才反应过来此处乃是裴玉质的唇瓣,这双唇瓣令他的手指深陷其中。
他猛地收回手,赶忙致歉道:“不慎轻薄了你,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