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熙委委屈屈地下了床榻,抱了抱裴玉质,才写道:今日起,我能与玉质一道睡么?
裴玉质下意识地拒绝道:“不行。”
倘使他尚未知晓素和熙的心思,偶尔与素和熙同床共枕并无不可。
然而,与眼前的素和熙同床共枕,他定会时时刻刻地想着云雨之事,必然不得好眠。
素和熙接二连三地被拒绝,倒也不气馁,反而笑道:玉质不愿意便罢了,但玉质须得向我承诺,绝不会对他人动心。
“我绝不会对他人动心。”裴玉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道,“我们出去吧。”
旖旎的气氛几乎要将他溺毙了,再不出去,他的身体恐怕会不顾他的意愿,向素和熙投降。
他率先踏出卧房,穿破了旖旎的气氛。
素和熙紧跟着裴玉质,裴玉质到哪儿,他便到哪儿。
从这日起,他一得空便会对着裴玉质亲亲抱抱,不含欲念,教裴玉质无法拒绝。
裴玉质又苦恼又甜蜜,甚至想买些催/情/药来,索性将生米煮成熟饭。
他是心悦于素和熙的,只消多做几回,他应该便能摆脱“阿爹”的身份了。
一日,素和熙出了茶肆,往书肆去了。
两年前,他便采纳了裴玉质的意见,开始写话本,删删减减,修修改改后,他的第一本话本终于在今日问世了。
话本是他向裴玉质借钱印刷的,放在七间书肆代卖,他生怕无人问津,坐立不安之下,决定去书肆一探究竟。
书肆掌柜一见得他,便祝贺道:“素和公子,你的二十本话本已售罄了。”
售罄了?
两个时辰前,素和熙才将话本送到书肆。
他又去了其他六间书肆,竟是全数售罄了。
这未免太过顺利了吧?
他不由怀疑道:难不成是玉质唯恐我受打击,雇人将话本买走了?
他正欲回茶肆,向裴玉质问个究竟,十步开外,却是出现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是阿娘。
阿娘一手提了一袋子香喷喷的馓子,一手牵着一个约莫八岁的男童。
九岁之前的他日日盼着见到阿娘,甚至将此事当作了惟一的活下去的理由,然而,这男童却有着八岁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显然是被阿娘娇宠着长大的。
羡慕、嫉妒、愤怒……
各种情绪交杂在一处,将他定在了原地。
阿娘与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他心如擂鼓,以为阿娘会哭着向他道歉,求他原谅。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阿娘越过了他,仿佛不曾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他。
阿娘是没能认出他,亦或是不愿理睬他?
若是前者,阿娘定然不在意他,早已忘记他了;若是后者,阿娘当初为何要生下他?
他觉得自己甚是可怜,又觉得自己活该,毕竟无人会喜欢哑子。
他转过身去,望着阿娘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须臾,阿娘消失了,阿娘又一次地抛弃了他。
第90章 哑童(九)
他呆呆地立于原地, 直到被人撞倒在地,方才吃痛地回过神来。
“你个不长眼的,老子不是教你闪开了么?”他听见那壮汉骂道。
“这位公子乃是个哑子, 你个大老爷们莫要同他计较。”他又听见有人劝道。
他用双手撑着地面, 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随即掀翻了那壮汉一车的米粮。
其中一只麻袋破了, 米粒从其中流淌出来,散了一地。
那壮汉气不过,上来便要动手。
素和熙不闪不躲, 冲着壮汉的面门便是一拳。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书生,哪里及得上出卖气力, 养家糊口的农家汉,不但没能碰到对方的面门,反而被打中了肚子。
他做出不要命的架势, 疯狂地向着壮汉冲了过去。
壮汉见对方状若疯犬,不由心生惊恐, 朝着对方飞起一脚。
身体堪堪直起, 素和熙便扑了过去。
他未及碰到对方, 已被一人抱住了。
裴玉质心如刀割, 一手抱着素和熙,一手比照着素和熙的伤势,回击了壮汉。
壮汉自然不服气,欲要复仇。
裴玉质本想以牙还牙,瞧了素和熙一眼后,一出手, 竟是险些要了对方的性命。
壮汉一时间起不得身,歪于地上,叫苦连天。
裴玉质将一锭银子放于壮汉面前用于购买浪费的白米以及医治,又请米酒铺子的铺主帮忙将壮汉抬到医馆去,才对素和熙道:“子熙,我带你回家。”
他生怕惹茶客注意,从后门直接进了住处,将素和熙放于床榻上,剥了衣衫细看。
素和熙抬手捂着脸,流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