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唱,一声一声如浪涛渐次传开,无双殿中的来往交流声皆沉寂下去,空远的乐声如自三十三天的云层降下,钟鼓声声,庄重沉肃。
宁白驹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眼前玉碗,作出一派低眉顺眼的安静神色,却被一把横过来的折扇遮了眼,旋即扇骨贴在他下颔,沁凉透玉,一股子力道抵着他的皮肉将他视线托起来。
“抬头,”厌无芳的声音落在他耳边,“白驹也该看看我们如今的天君长什么模样才是。”
宁白驹转头看向厌无芳,厌无芳向他眨了眨眼,满眼戏谑,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口,又看向清筹上仙,可清筹上仙并未将目光落在身侧,他抬起头,眉头轻拢,看向殿前。
“天君至——”
立在最靠近无双殿前的仙童第一个抱着拂尘俯下身去,大声喝道,由第一声起,渐次再铺开,如长戈扫过,殿上仙童一个个俯下身折了腰。
一截莹白若月的衣角出现在殿门口,来人还未露出半点身影,满座仙君齐齐起身,也俯身下去,大呼道:“恭迎天君。”
宁白驹神色自若,心里却懵懂打着鼓地想站起来,却感觉自己衣袖被人拉了拉,转头看见厌无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坐得既不端正也不庄重,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再看向清筹上仙,清筹上仙倒是起身,如玉树舒展,腰杆更是挺直,丝毫没有俯身弯腰的意思。
清筹上仙似是感觉宁白驹正在看他,低头看了看他,末了,道:“可以起身。”宁白驹听话地掸掸衣角站起,清筹上仙才淡淡说完了剩下的话:“坐着看得不大清楚。”
宁白驹默了默,沉默地、一言不发地看向殿前走进的人。
走进殿中的天君玉冠乌发,容貌生得也是少有的俊美,玉面上神色端肃;身着锦绣白衣,衣上纹色流转银光如月华流彩,肩上披的一段雪白狐毛格外扎眼,绕过背脊,挽在臂弯中。
天君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至极,从众仙面前走过,众目睽睽下步履丝毫不乱,颇有天地目空一物的气势。
宁白驹正在心里想着,不愧是天君气度,就听厌无芳的一声轻啧,随后是颇惋惜地摇头叹息声:“还是比九霄那小子差了些。”
清筹上仙头也不回地说:“年岁尚小。”
厌无芳的折扇打在手心里,他仰起头看向已登上墀阶的身影,眉头一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说的是容貌罢了,清筹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清筹上仙瞥一眼他,脸上快把“懒得搭理你”几个字镌刻了,一撩衣摆复又坐下,宁白驹也默不作声地随之坐下。
方才坐下不过转瞬,就听那初初传声的仙童再次张了口,这回喊的是:
“天狐上神至——”
宁白驹立即感觉到厌无芳不一样了,一改他那懒洋洋不着调的纨绔姿态,坐直起身,听得“哗”地一声,那柄折扇在他手中展开,掀起的风刮到宁白驹的衣襟上。
“重头戏可算是来了。”
“白驹啊,这位你可得仔细地看,看清楚了——”
厌无芳一揽自己桃花色的粉白衣衫,半张脸遮在泥金沉日扇面后,笑盈盈地侧头向宁白驹说着。
“——自月台主人后,公认的三界第一美人,是何等姿容。”
与天君清冷如月的雪白衣角不同。
天狐上神曳进殿中的先是殷红衣摆,炽烈鲜艳的颜色上有金光若隐若现,如同金乌振翅燃起的光彩,衣衫浮动间露出一点苍白如天峰落雪的颜色。
“嚯,好大的手笔,”厌无芳眉头一扬,发出一声意料之外的惊叹,“实打实的凤族羽毛拿来织缎裁衣,离火梧桐上暴脾气的晏家小子不生气?”
听闻厌无芳如此说,清筹上仙却是摇头,:“百年前离火梧桐换了主人,如今的晏氏凤凰也不能全然称之为晏氏一族了。”
厌无芳眯起眼看着款步踱进殿中的朱红身影,缓缓道:“如此看来,我确然是错过许多。”
宁白驹第一回没将厌无芳与清筹上仙的话完全记在心上。
因厌无芳的话,宁白驹直直盯着那块衣摆,一瞬不瞬,心里却不由得却在想,为何天狐上神会称之“天狐”。
神仙封尊号往往不会将自己的跟脚放入其中,如“无芳帝君”这种,直接以本名冠以号的已是少见。物修成仙者少,神者更是少之又少,而在无本性的物之下,更难者是兽性难消的妖。
倘若“天狐”果真是狐,又怎会有人以此为尊号。妖者飞升,说到底摆脱不了妖神二字缠身,又如何以称之“上神”。
可当宁白驹看见这位所谓“天狐上神”的尊容时,所有念头一笔勾销。
天狐上神,却是比任何神,任何仙,尤其是宁白驹身边一股子人间纨绔味的无芳帝君,更像是一位天人。
“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凤羽抽丝为线织成的锦缎上,流金溢彩,灿烈更比流霞织锦,鲜活得如有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