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眼睛闭拢着,面色是一脸死气沉沉的青灰。
无论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曾见证过怎样可怖的情景,它都已经被凶手永远地合上了。
脖子上的切痕很平整干净,刀锯对头盖骨的切割,也很干脆利落。稳定的圆周曲线显示,凶手持锯的手,连轻微不受控的颤抖都没有。
绝不像是毫无计划的激情杀人。李洛西初步判断,致死的伤口应该不在头部,而在脖子以下、那半具还未曝光的尸体。
凶手应当是使用了别的方法,首先将老妇人杀害,然后再镇定地处理尸体,一点、一点地,将整颗头颅切下来,进行了最细致周密的清理。
尸头的表面,被刷了一层防腐物质,又封上了一层透明的清蜡。连面部的皱纹都被定格,像沉睡的朽木一样安详,像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成为一个无生命的物体,承载着另一种新的生命力。
根据颅内软组织在骨壳中的残留情况看,凶手使用的清理工具,应当是开口直径小于五毫米的镊子。
花泥中,几乎没有找到任何的脑组织残余物。也就是说,凶手的心理素质十分强大,甚至可以说,他极其享受,将头颅制作为“花盆”的整个过程。其投入的程度,不亚于创造一件Jing美的艺术品。
当然,李洛西理解不了那种“Jing益求Jing的偏执”,他只负责解读案件表面。而另外一个人,则负责变身为蜘蛛,爬进凶手的脑海,洞悉旁人穿透不了的真相……
*
S将鼻尖凑近那一束小白菊,像是轻嗅着从烤面包机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
作为法医,李洛西不得不善意提醒:“先生,在对证物的全面检测报告出来之前,我建议您还是不要靠得太近。万一上头喷洒了什么有毒气体……”
S优雅地竖起一根手指,伸到李洛西唇前半寸,阻止了他的发言:“嘘——不要打断我们说话。我正在跟这位有趣的园丁,交流种花的心得呢……”
坎佩尔夫人朝李洛西抛出一个眼神示意,那神色是在说:瞧吧,果然是个变态。只有变态才最了解变态,咱们还是不要打搅变态们的“神交时刻”为好。
李洛西知趣地闭嘴。
几分钟后,S缓缓地直起身,正了正头上的黑色礼帽。他像是一位愉快的嘉宾,刚受邀参加完一场盛大的血色晚宴,连表情都变得格外神清气爽。
“怎么样?我们的‘神秘园丁’,跟你说了什么?”坎佩尔夫人问。
S却并不急于回答女士的问题,反而用循循善诱的声音,对李洛西说:“你知道么?死亡,是拥有一种独特气息的。那种气味,一般人的鼻子嗅不到,但是我可以。就像那些……喜欢盯着屏幕、看别人津津有味吃东西的人一样,我也能在他人烹饪‘死亡’的过程中,如临其境地闻到那种……令人兴奋的气味。”
烹饪死亡?
将死亡比喻为一道“佳肴”,而把设计并实施死亡过程的凶手,定义为“厨师”。这是法医学单调的教科书上,不可能记述的语句。
但李洛西还是喜欢草莓酱、巧克力和甜甜圈。他的味觉器官,是为捕获甜食而生的,不是解读玄奥的死亡。
他摘下法医的工作手套,走到警戒线外,接过刚送到的外卖盒,惊喜道:“哈!来这家幼儿园工作,怎么能不尝尝这附近的手工可颂呢?”
随后他夹起面包片里的nai油草莓:“你好草莓先生,希望你在我的肚子里死得安详。”
*
大街上人来人往,但是街角的小巷中,却无人问津。
媒体的报道走漏得很快。警察赶到后十五分钟里,全城的人,都知道这巷子里有杀人割头的变态出没,即便经过,也要绕着道走。
大人们纷纷警告孩子:“以后再去那条巷子里玩,小心圣诞老人放在袜子里的礼物,变成了一个会说话的、老女巫的人头!”
孩子们躲在凶杀案的Yin影里,瑟瑟发抖……
僻静的小巷里,李洛西协助侧写师S先生,在一次次演练着送礼和收礼。
“啊————”李洛西震动喉头,发出的“喊声”,约等于接受牙医检查时、不动感情的敷衍。
的确也难为了这位法医,迄今为止他经手解剖的尸体,少说也有上千具,实在难以演出孩子乍见头颅时的戏剧性来。
“要不让我来?”坎佩尔夫人也想帮忙,她自荐道,“别看我这样。我过去在教会的唱诗班里,也是负责高音区的呢。”
但S却拒绝了她的好意,用欣赏的目光凝视着李洛西:“不,只有他,能让我兴奋。他在我眼里,就像是一个干净得没有杂质的‘孩子’。”
坎佩尔夫人暗暗起了鸡皮疙瘩。
“兴奋”这个词,从S的嘴里说出来,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一线警员的直觉告诉她,多年来一直垂在警队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很有可能落下,深埋在S心中的犯罪种子,很可能因为李洛西的调任而成真。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