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戛然而止。
太子终于反应过来,心中骇然,不由微微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秦厚德。
若他有心要栽培一名臣子,或许会让他去御史台任职,但决不会让他一直待在御史台——御史台的确在弹劾一事上拥有极大的权利,可弹劾的权利,却不属于实权。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升降调动,户部负责田赋银钱物事,兵部掌管武官升迁……可御史台的御史们能做什么?
除了弹劾,他们又能做什么?
太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点点清晰,往日许多看不清的东西也浮出水面。
谢昭是谁?他是太傅谢晖的孙子,是谢延将军的独子,是江南谢家留在世上的唯一后人。而在排除祖辈和父辈的荣誉后,谢昭还是当朝最年轻的文状元,是唯一一个连中三元之人。
这样的人,才华灼灼,哪怕按照以往状元的老路去走,走上更高的位置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让谢昭一直待在御史台,这到底是对谢昭的爱护,还是对谢昭的……忌惮?
想到这两年来秦厚德面对谢昭时温和亲近的模样,太子只觉得后背一寒。
他看着自己的生父,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自嘲一笑:“是的,您连自己的儿子都从来没有信任过,又怎么会对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小辈如此宠爱,哪怕这人是对您肝脑涂地的谢将军的孩——”
话还未尽,太子微微偏过头,于是一阵凌厉的风便擦着脸庞拂过。
下一刻,上好的白玉茶杯便砰的砸到了身后的屏风上,继而狠狠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秦厚德胸膛起伏。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太子,冷声警告:“给朕闭嘴!”
太子怔怔地看着摔落到自己脚边的茶杯碎片。
——若不是他躲避得及时,这茶杯现在就是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支离破碎的茶杯像是寓意着什么,太子抿唇,觉得心中犹自燃烧的一束火苗终于熄灭。等再抬起头来,他的眼中已经一片冷寂。
“父皇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他弯唇,知道对方讨厌什么话,还是要拿这些话去刺激他:“看样子儿臣并没有猜错。”
半晌之后,秦厚德的情绪终于平稳许多。他定定看着太子,轻嗤一声:“随你怎么想。”
他懒得再看太子一眼,把目光放在了徐一辛身上,讥讽一笑:“朕自认这些年待丞相不错,没想到丞相还是不满足。”秦厚德的目光复杂,“好歹朕和丞相自少年时就相识,没想到走过了这么多年,最后居然是丞相来送朕最后一程。”
徐一辛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秦厚德终于问出口:“徐一辛,你怎么敢背叛朕?”
怎么敢?
哪怕是到了这种境地,这人也还是这样趾高气扬,真是让人不得不心生厌恶啊。
徐一辛想。
“原来圣上还记得微臣与您少年相识,也记得这些年来是微臣陪着你走过的。”
徐一辛把一口未饮的茶盏放在桌上。他睫毛微垂,面无表情道:“您从未信任过微臣,那微臣所为又谈何背叛?”
他的笑声沙哑低沉:“您这一辈子怕是只信任过一人,那便是已经死了的谢延。是您让微臣明白,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当真是至理名言。而谢延更是让微臣确信,只有死人才能得到您完完全全的信任,因为只有死了的人,对您来说才是彻底安全的。”
徐一辛风光了几十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出身富贵,年少成名,是天下一等一的骄子。
可很少有人知道,在成为徐家正式承认的长子之前,他不过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外室子。在那些已经久远到像是上辈子的记忆里,他受过辱,挨过饿,被生母打骂,被生父忽视。那时候,就连街口的小乞丐瞧见他,都会吐一口唾沫,骂他没爹的野种。
徐一辛从小就知道,什么东西都得靠抢,善良是软弱,从来都喂不饱他的肚子。
明白这个道理后,他设计了一系列意外,成功让自己成为了徐家唯一的男孩,继而摇身一变成为了徐家高贵的大少爷;他挤走了其他的竞争者,成功成为了太子的伴读,还成为了谢延的朋友,靠着太子和谢延稳住了自己在徐家的身份。
这些年来,摒除了无用的良善,徐一辛的确过得越来越好了。
而现在,欣赏着一直高高在上的天子难得的狼狈模样,徐一辛愉悦地想:今晚过后,世界上最后一个掌握他性命的人也没了。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秦厚德身形微颤,险些跌坐在椅子上。
他攥紧拳头,眸光寒冷似刃:“……是你杀了谢延?”
“怎么可以说是微臣杀了谢将军呢?”
徐一辛含笑道:“明明是微臣和圣上一起杀的——还是要多谢圣上赐予的机会。”
多年前谢延领着谢家军一往无前,把北燕铁骑杀得节节败退。
在谢延和谢家军声势最大的时候,是秦厚德下了圣旨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