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抚旌半靠在树干上,微垂着眸摇摇头,显然吃不下。
肖未然只好打开水囊,小心地给他喂一点水润润嗓子。
“抚旌……会没事的……”肖未然嗓子也干涸得紧,只是行路匆忙,顾不得寻水源,这点水他也舍不得喝,只想都留给燕抚旌。肖未然干滚了滚喉咙又道:“爹爹会没事的……皇上我们也一定能救出来的……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主动跟北凉求和,总会有保全大家的法子的。”
燕抚旌眼眸稍动,半晌才看着他低声道:“我带兵作战十数年,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此番落到如此境地也怪不得旁人,是我心意不坚定的缘故……若我当初听恒玦的命令趁胜追击早早带兵直杀北凉,恒玦便不会胁迫着父亲亲征,也不会给北凉大军留出时间南下……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对北凉心软?”
肖未然抿着唇答不出,若换了自己,自己也定是不想看到两国互相厮杀。他实在不明白,两国到底为何这样,为何非得挣个你死我活?
“罢了。”燕抚旌慢慢地推开他挣扎起身,“这一切在我,与你无关……传令,继续整军出发……”
“报!”忽一人飞马赶来,“大将军……王离将军回来了!”
肖未然心脏重重一颤,看燕抚旌身子果然也踉跄了一下,忙上前扶住他,忐忑道:“他人在哪?燕老将军……燕老将军可救出来了?”
正说着,又一飞马赶到,马上的人小心地搀扶着王离下马。
肖未然这才发现王离一身血污,身上受了重伤,正昏迷不醒。待看到如此情形,肖未然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燕抚旌紧咬着牙问不出口。
带王离回来的那人哭着重重匍匐在地,“大将军……属下们无能……没能将老将军救出来……被北凉人发现了……去时有一千人,只有属下和王离将军逃出来了……”
“那……那燕老将军现在如何……”肖未然颤抖着问。
“燕老将军……燕老将军被杀……人头被……被北凉王悬于他们旗帜之上……”
肖未然听着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狠咬了舌尖一口,这才硬生生清醒过来。
当初赶赴战场之际,肖未然早就料到了此一别可能是生死永隔,只是怎么都想不到先死的竟是燕祁。
肖未然心颤着看向燕抚旌,只见他低垂着头,牙齿咬得桀桀响,半天没言语。
肖未然心中悲痛不已,但又担忧燕抚旌,只得强忍住泪水,抱住他的胳膊,“抚旌……”
燕抚旌猩红着眼一把甩开他的手。
肖未然本就体力不支,被他这么猛然一甩,当即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在何处……”燕抚旌狰狞着脸,逼近那人。
那小卒子被他脸色的吓得浑身哆嗦,“在平邑口……皇上也被逼进了平邑口……”
肖未然听着这话,心底一片绝望,在地上挣扎了片刻才爬起身。
“抚旌……你冷静一下……平邑口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去……”肖未然含着泪望向他。尽管知道自己此刻也不应该说这话,可肖未然必须说,沮渠业此番摆明了是拿恒玦和燕祁的尸首逼燕抚旌进入圈套……爹爹已经不在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燕抚旌再白白送死……
燕抚旌冷笑两声,蓦地转向他,恨道:“是啊,死的是我父亲,被斩首的是我父亲……与你又有何干系呢?!”
肖未然被他这话蛰得无比心痛起来,眼泪再也憋不住,瞬间哗啦流了下来,“抚旌……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别这样跟我说话行不行……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什么样……可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有感情啊,爹爹拿我当亲生孩儿待,我也是拿他当亲生爹爹看……他是那般疼我、爱我……如今……如今他不在了……难道我心里就不难过么?!”
燕抚旌仰头,只见日光灼灼,耀得他的双目前所未有的酸疼。
他还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流泪是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打那之后他便再也没哭过……他觉得此生再也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流泪……也是打那之后,他再也不肯原谅燕祁……那时候他只觉得恨毒了燕祁!既不肯见他,也不肯同他说话……
那时候每当看到燕祁懊悔痛苦的模样,燕抚旌只觉得心里痛快,他觉得是燕祁活该!
后来,自己心里可能慢慢没那么恨他了,可母亲的死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不会主动说,燕祁更不敢开口提……燕抚旌清楚地知道,燕祁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原谅……燕抚旌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久以来都不肯说一句原谅他的话,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跟他赌气吧……
燕抚旌在此刻真正感受到了燕祁当时的悔痛和无助,当真是痛得叫人喘不动气……如果能重来一遭该有多好,如果能重来一遭,自己一定会跟他说一句原谅他的话,既是让他走得安心些,也是对自己仁慈些……只是,此生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燕抚旌使劲瞪大眼,将泪憋回去,只是话中的颤音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