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抓住了他的手。
“你搞什么?”唯筱咽了下口水。“我要睁眼了,这次是你把我拽进来的,要是我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不关我的事。”说完,她侧头,试探性地睁开眼。
入眼所及是一片被雾气覆盖的镜子,镜子里什么也看不清。
她松了口气,缓慢地扭过头,目光撞上一脸明晃笑意的周易宁。
她眨了眨眼,视线往下。
他是穿着衣服的。
睡衣睡裤,齐齐整整。
唯筱只感觉洗手间的热气蹭蹭地往她脑顶上冲。
旁边的莲蓬头还在洒水,源源不断的热气重新在洗手间上空聚集。
唯筱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抬手就往周易宁拍了过去。手腕被人拽住,她重新被扯到他的怀里。
两个人一时都没动。
闷热的气体仿佛也将时间的流速减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易宁说了一句。“有点紧张。”他抱着唯筱,说话时胸腔传来的颤动贴着她的脸。
唯筱抬手抓住他的衣服。“紧张什么?”
他轻笑了声,几个字在喉间滚动许久,才艰难地吐露出来。“怕你嫌弃我。”
唯筱顿住没接话。
周易宁低头在她发间蹭了蹭,声音在雾气里显得缥缈。“乖乖,我不是个好人。”
唯筱知道周易宁要说什么。
她抓着他衣服的手改而圈住他。
像是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几秒的时间。
“高衍——”说到这,他突然打住,改而换了一种说话方式。“我妈嫁给了高成鹤,高成鹤是高衍的爸爸。”
他想到易园每次说的让让弟弟,无力又嘲弄地继续道。“如果非要扯上什么关系,他……也算是我弟弟。”顿了两秒,他固执地加上一句。“虽然我并不承认。”
唯筱轻轻笑了声,将这种沉重的气氛微微打破。
她往后退开些,关了莲蓬头。“我热。”
她穿了羽绒服,又站在这热水堆里这么久,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其实对于高衍和周易宁的关系,在听完陈雅婷给她说完的话后,她隐隐猜到了。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唯筱踮脚朝他亲了口,还未往后退,整个人就被他箍住往墙上抵。
烟雾缭绕里,热气在天花板凝结成水珠。
下一秒,水珠往下坠,落在他的眉骨,最后滑到她的眼睫上。
唯筱想了一会,还是将陈雅婷给她说了那些话的事告诉了周易宁。
“至于高衍和你的事,我好像也猜到了一点。”说完,她抬头抚上他的眉眼,将那水迹擦除。“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周易宁没动。
他低头将自己埋在唯筱脖颈里,眼底尽是翻涌的思绪。
许是在洗手间待久了,脑子有些胀。
那些事过去太久,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以前了。
他爸出事以后。
他妈每天都躲在房里哭。后来某一天,易园问他愿不愿意回妈妈家乡生活。
周易宁是不想离开京华的。
但易园抱着他边哭边说。
说家里没了他爸要怎么办;说如果一直待在京华,华航的补偿款和保险也不够他们生活;说在这里触景生情,她活不下去。
于是,他们回了西塘。
可回了西塘,才是噩梦的开始。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走在巷子里,旁边的人若隐似无收敛又肆意的打量。在他走过之后,伸手指着他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对他、他爸、他妈的各种指点。
他爸还在的时候,总喜欢对着他说我们易宁很好。
可他真的很好吗。
如果他真的够好,为什么他妈会一声不吭丢下他,为什么巷子里的人会说他恶心。
他爸还说。
我们易宁长大了,知道得越来越多了。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
那不是长大。
十三岁以前他也曾天真过,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是个全民讲理,讲法的世界。
可不是的。
那个世界只是书上创造出来的大同,至少不是07年,他所在的那个世界。
他认清了这一点。
于是,他的天真死在了十三岁,死在那些人不由分说对他父亲的污蔑里,死在那些人对着他和他妈的那些闲言碎语里,死在那个他妈一个人离开,承诺会回来接自己,最后却一声招呼也不和他打地把他强丢给外婆的冬天。
他真的如他父亲所言那般,长大了。
尽管不是以他父亲所期望的那样,但他的的确确长大了。
他妈离开的那一天,对他说。
等她在新城市安顿下来了,就回来接他走。
这一等,她再也没回来过。
周易宁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