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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暑假我被送到z市的暑期夏令营,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离家很远地去生活,虽然为期只有短短一个半月,对于十几年来几乎没有在外留宿过的我而言,却让我隐隐亢奋,隐隐沉重。没有留宿过,因为我朋友很少,并不是我完全拒绝交际或者社交技能为零,而是因为我不擅长维持关系。朋友总在身边停留的很短暂,小学的朋友到了初中就没有联系了,初中的朋友在高中也杳无音讯。像匆忙地问候了一下,然后又匆忙地离开。所以我并不时刻感到孤独,但总是心头空空的,脚踩不到地面上那样。
那些朋友,我过去曾经的,和现在的朋友,在我眼里就是他们发现了我,像戴着放大镜的福尔摩斯,他们从人群中发现了平平无奇的我。我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的靠近,等待对方先开口和我交谈。因为那双注视着我的目光,我平静的心开始颤抖。
我的目光总是被迫注视着哥哥的背影,哥哥,一个比我早两年出生,却优秀得再读四年我也追赶不上的人。他遗传了父亲理智聪明的大脑和高鼻梁,我却遗传了母亲的内敛平庸和五官,于是我和哥哥,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可能就因为这样,父母的目光分给哥哥的就更多一些,尤其是父亲,好像在重新培养一个自己,把经历过的种种遗憾空缺填补在哥哥的成长里,而我在后面对着哥哥的模板亦步亦趋,努力地学步。
这次的夏令营是哥哥两年前在高二报名过的项目,我也理所当然地被送进去锻炼一番。
夏令营的地点是一所私立的双语学校,基础设施齐全,教学楼后方有一个干净鲜艳的Cao场,几个露天篮球场,还有一个圆顶体育馆。教学楼建造得如同古老的府邸,砖墙的颜色比金丝楠木略深些,像长在地上几百年来屹立不动的样子,拱形大门和长条蓝色玻璃窗户都显示出冷峻的表情,掩盖着只有二十年的校史。
我不早不晚地走进教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距离第一节课还有五分钟。第一次混在穿便服的同学中,无论脸还是着装,我都难以适应。黑色书包的一条带子从桌洞里垂下,在我手指间卷着,盘成蜗牛壳的形状,指腹挤压着侧边的纹路,盘得紧紧的,再松开,然后继续重复先前步骤。这是我哥哥高中的书包,我接受它时心里期盼着这或许能给我成绩带来点好运。
有些同学看起来好像有过几次夏令营的经历,对多媒体、粉笔盒,包括教室后方的阅览书架都见怪不怪,神情里透出对周围事物驾轻就熟的神采。还有自然地凑在一起聊天的,好像是同学。也有一部分和独自坐在座位上的我一样,面露茫然。
老师进了教室,瞬间混乱的脚步声,椅子拉开的声音,胳膊碰到桌面的声音响起,而后归于平静。老师瘦瘦高高,穿着棉麻质感的淡青色微领衬衫,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拉长了原本就细长的眼型。他打起Jing神的目光透过寻常的眼镜打量起每一个学生的脑袋。
他简单做了个开场白,底下有熟悉的同学喊他的绰号“吴哥”。吴老师的声音和长相不吻合,比预期的低沉,我不禁想象起用那嗓音朗读英文的样子。
“大家先熟悉一下,轮流做自我介绍吧。”
吴老师仿佛看穿了我的噩梦,却置若罔闻般轻松地说道。
从第一个站起来的女生开始,坐在倒数座位窗边的我就已经心跳如鼓,额头发冷。这是我的一个毛病,总在公众面前紧张得要死。
每有个人讲了句好笑的话,教室里就发出一阵笑声,我的嘴角努力推开僵硬的肌rou,心不在焉地跟着笑一下。融入人群带来的舒缓不足我紧张的万分之一,我越是思考我的介绍,就越是脑袋一片空白。
“我叫维杰,来自万京中学,本地人,喜欢……嗯……打篮球。”
我双手握在一起搁在下巴上,默默做着深呼吸,耳朵里除了回荡在体内的心跳声,还有从教室另一边飘来的简单介绍。我视线朝那边微微一侧,看见了维杰。
他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的指尖点着桌面,身量修长,穿着黑色短袖,背微微驼着。虽然语调淡淡,但说话的嘴角却上扬,像勉为其难地和朋友说一个笑话,透着不恭的态度。
直到他坐下,身后的人站起来,我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他。
他撑着一只胳膊,侧脸枕在弯折的手腕上,冷白色的脖子伸出领口很长,头发安静地垂在耳廓边。那个位置没有阳光直射,可侧脸像是在发光。嘴唇闭着,像虚掩的房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平静的呼吸。
我盯着他,目不转睛,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他。我说不清楚内心被什么感受包裹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单纯地被他吸引了,不由得放轻呼吸。
同学的自我介绍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朝我轰轰烈烈的倒过来,我在其中身不由己。在临近我发言时我早已收回了心思,紧张地捏着手指,心乱如麻,但麻线也在乱针中织出了大致的轮廓。
前面的同学坐下后隔了三四秒,我站了起来,强撑着平静的表情,用不大的声音说道:“我叫余温,来自x市的双海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