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能画了。”声音却很冷静,犹如宣读给自己的判决书,“非但不能画画,还不能开车,连拆塑料包装都不行。”
傅宣燎喉咙发紧:“我不是……”
他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来确认这些。
今天周六,我只是想陪你。
时濛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满意了吧?”似要一口气把今天没说的份都补上,时濛喘息微急,自问自答道,“应该满意了吧。”
一句音调低下去的话语,就让刚才还软着的心被冰雪封锁,连带着仅存的一丝侥幸。
傅宣燎感觉到它在急速下坠,而后轰然一声,发出碎裂般的嗡鸣。
因为,他们一直是敌对的关系。
敌人之间,没有信任,只论输赢。
而时濛受了伤,丢了心,已经举起白旗,将自尊碾成粉撒进海里。
他自然将傅宣燎追到面前的举动,视作一场胜利者的狂欢。
他以为傅宣燎是来看他的笑话,根本不相信傅宣燎对他抱有善意和怜惜。
现在不信,以后也不信。
所以无论傅宣燎做什么都是徒劳,时濛只会说“不需要”,还有:“你赢了,放过我吧。”
分明听到了这样的话,此刻的傅宣燎却觉得自己才是失败者。
失败到哪怕举手投降,哪怕捧上一颗真心,虔诚地表明心迹,时濛也只会恍若未闻,全不当真。
他才是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惨烈又彻底。
第42章
这晚,时濛真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
视线以外的其他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敏锐,他听见脚步声走近的声音,旋即感受到右手传来的钻心刺痛。
他想逃跑,可是手脚被缚动弹不得,他想呼救,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痛到清醒过来,举起右手,发现正如梦里那样使不上力,连笔都拿不稳。躲闪不及的恐惧迟滞地蔓延开来,迅速扩大成可以量化的伤口,时濛睁大眼睛看着,呼哧呼哧地喘气,宛如走到绝境又经人提醒前面是死路,他却偏要垂死挣扎向前走。
用来画画的手受了伤,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不止是为了给别人看,更是为了蒙蔽自己。
时濛把脸埋进裹着绷带的掌心里,一面唾弃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还能苟且偷生,一面劝自己既然活了下来,为何不得过且过地活下去。
反正都是欺骗,怎样都没区别。
早上起床,时濛来到楼下,和昨天一样烤了两片面包,用左手慢吞吞煎了个鸡蛋,加一片生菜在里面,咬下去的时候便尝不出焦糊味了。
吃完脸色好了些,身体也不再发抖,像是低血糖得到缓解,他又有了活着的理由。
昨天的rou包完饺子之后还剩下一些,绞rou机弄成rou丝刚好够炒一顿,时濛打算去买些配菜。
打开院门前,时濛隔着铁栅栏左右张望,清晨的街上人烟稀少,几位早起的老人在路边的空地上打太极,一切宁静如常。
浔城比枫城地处偏北,秋天都要冷上几分。经过街边热气腾腾的早餐铺,时濛看着袅袅白烟升起,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被热情的老板娘招呼,稍加犹豫后还是走了进去,要了杯豆浆。
店面不大,三五名客人在里头就餐,桌上多摆着包子面条。
老板娘刚给一桌把馄饨端过去,边往收银台走边在围裙上擦手:“不来点主食?”
时濛摇头:“吃过了。”
老板娘了然,将煨在炉上的水壶提起,熟练地抄过一个纸杯,壶身歪斜,冒着热气的豆浆自壶嘴灌入杯中,直到米黄色的ye体漫近杯沿,盖上盖,装袋,再塞一根吸管。
递过袋子的时候,老板娘脸上仍带着亲切的笑:“我听潘婶说,你会画画呀?”
时濛素来不擅与人交流,手心握到暖乎乎的东西先是一愣,反应慢了一拍就被对方当成了默认。
看着不过四十来岁的老板娘长了张圆脸,笑起来两个酒窝,无端地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抬手指了指面积不大的店铺里空着的那面白墙:“这店面打算翻修,正愁这面墙太空,咱们全家都不懂审美,不如你给我们设计设计,画幅画挂这儿?”
从超市回去的路上接到江雪的电话,时濛把这事同她说了。
“人家拜托你,你就答应了?”
“嗯。”
“谈酬劳了吗?”
时濛报了个数。
江雪用翻白眼的语气说:“他们肯定不知道,你的画在拍卖会上都是七位数起。”
“没关系。”时濛说,“我现在画得没有从前好了。”
废了手的画者,如同断腿的田径选手,再多的抱负也没了用武之地。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只要还想画就行,接点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