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落提着保温壶走进医院,一眼瞥见向来冷静自持、天塌不惊的贺文秋独自落座在长椅上,头顶的灯光好似一潭静水,深深照亮了他无法遮盖的悲凉,让他所有遮掩情绪的举动显得徒劳。
娃娃脸的秘书姜舒正神色焦急的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时大鹅一样抻着脖子往门口望,几乎立刻捕捉到了林桑落的身影。
发现救星赶到,姜舒的眼神刹那间被惊喜点亮,他刚想喊出声就被林桑落摇头制止。
林桑落轻抬下巴示意他到旁边去等,姜舒点头,识趣的向拐角走去。
林桑落重新迈步向前,这次直接走到了贺文秋身侧,离得近了,发觉男人状态极差,他的手垂在膝盖上,手指无助的蜷缩着,显出一种惊人的脆弱。
林桑落将手覆上他手背,果然冰冷,贺文秋抬头看看男友关切的眼神,生平第一次,怯懦的移开了视线。
贺文秋蠕动着嘴唇,想要快刀斩乱麻,好歹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可嘴好像涂了胶水似的,怎么都张不开。
他本心是不愿和桑落分开的,甚至可以毫不心虚地发毒誓,直到父亲发病的前一秒,他都在努力争取留下(他单方面自认的)男友。
他想抱着情人的腰替自己上诉,他想告诉桑落,自己为了挽留他,真的已经倾尽全力。哪怕整夜跪祠堂跪到膝盖青紫,寒气入骨,他也没求饶,哪怕被父母威胁取消继承权,赶出家门,他也没低头,可他真的无法在父亲被他气进抢救室后,还咬牙一意孤行。
为儿女私情与父母反目成仇,终究只是话本戏言,可分手两个看似轻飘的字,张开来却是血rou人生。心魂在内翻扑打滚,万劫不复。
贺文秋心中有无限凄怆正辗转,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唯有叹息。
林桑落望着贺文秋眼中血丝、眼下青黑和干裂起皮的嘴唇,彻底觉悟,这个任务对象是留不住了,但演戏要演全套,露出马脚就太业余了。
于是林桑落假装没看出男人的未竟之言,蹲下身一把抱住他,语气里满满都是心疼:“贺叔叔,这是怎么了,老爷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住院?”
贺文礼究竟因何犯病,他心中自然有数,但还是摆出无辜模样。贺文秋低头不语,只紧紧回抱住情人,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挨得极近,林桑落恍惚听见自己骨头都被箍得咯吱作响,几乎透不过气,但他没有挣扎。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在病房门口安静拥抱,直到护士走出来宣布贺老爷子已经醒来,想见自己的儿子,贺文秋才缓缓松开胳膊,一言不发的走向病房。
林桑落拎起保温杯紧随其后,表露出想跟进去慰问的态度,被贺文秋一伸胳膊拦在病房门口。他垂着眼睫开口:“桑落,你和老爷子第一次见面,医院这儿实在不吉利,我父亲情况还好,你学校不是还有课吗?先回去吧。”话里其实没留下商量的余地。
林桑落于是乖巧停在门口,把保温杯塞进贺文秋手里,眉间不着痕迹一抹委屈,“贺叔叔你家出这么大事,我怎么能丢下你离开,我在走廊等你。”
“你记得向医生问清老爷子的病因,以后要注意别再犯,还有,这是我今早煮的养胃粥,你带进去喝,一整晚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万一你也病倒,让老爷子怎么安心养病?”
听着林桑落嗔怪又体贴的嘱咐,贺文秋心上泛起阵阵苦涩,眼前人不会知道,他就是自己父亲犯病的主因,而能让父亲痊愈的灵丹妙药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要自己肯将局外人看来轻飘飘的两个字说出口,一切都会重回正轨,他还是家里人引以为傲的儿子,还是贺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还是无数上流名媛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相比其他,这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法了
但是,贺文秋绝望的发现,所有跟林桑落有关的事情后面,永远都带着一个但是,但是我舍不得!
林桑落不是个满分情人,他有许许多多忽明忽暗的小脾气和坏习惯,卡文了会发脾气骂人、写顺了就给家里的盆景随心浇水,浴巾和毛巾混着放置,室内走路喜欢把拖鞋鞋跟踩扁,他不完美、有缺点,但贺文秋只要望他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他点点头,接过保温杯,站在原地目送情人离开,才打开房门脚步沉重的走进去。
抬头看见父亲正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输ye,手上贴着白色医用胶带,药水顺着输ye管一滴一滴的往他的身体里流,
他们两个人一站一躺,视线相接,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突然觉得实在遥远。
贺文秋终于向前迈步,一言不发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把手里的保温杯打开,一口口喝了起来。
贺文礼中等身材,略显消瘦,穿一套深灰色病服,严肃的神态里显露出几分憔悴,仿佛一夕之间褪去所有狂暴。他没出声,只是仔细端详着自己儿子的脸。
一直以来,这个儿子都是他的骄傲,从小作为继承人长大,从未辜负众人期待,成绩出众、行事得体,性情沉稳,手腕强硬,每每被老友们称赞后生可畏,自己也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