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圈养的奴隶无从猜测的原因,其实称不上什么秘密。比如,此时隔着一张宽大的硬木办公桌站在荀七面前的徐方,就站得格外笔挺。他清楚荀七这几天心情好不到哪去,而他现在递上的东西只会火上浇油。尽管这位年轻的长官面上什么也没露出来,但作为机要秘书,这么多年的差总也不是白当的。
荀七不动声色地看完手上的报告,拿起桌上的笔圈了两个地方,把报告递回给徐方,声音听起来十分淡定,“这两处让他们补充一下,证据是重点,后面程序性内容从简。”他低头看了看腕表,“三十分钟后,我带着去见将军。”
“是。”徐方干脆地应了,双手接过报告扫了一眼,迅速确认了长官的吩咐没什么疑问需要澄清。他抬起头,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长官,三组上午刚在城西扣的人,手续还没走,现在这个情形,您看……?”
荀七把笔插回笔帽里,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他抬头看着徐方,眼里凝了一道冷芒:“继续。总不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记着手续要全,面上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待徐方领命离开,荀七重新一字字看过手上不同来源的几个消息,面色渐渐沉了下去。就在刚才,军部接到了军事检察院的通知——李秉彰被正式弹劾了。他之前的直觉没出错,这次的事,还真就跟李秉宪的那个案子有关系。
文书里称,军事法院顺着李秉宪被冻结的账户,查到了他同李秉彰之间的大笔金钱往来,连带查出了他们兄弟在涪城银行的数个匿名关联账户,结合军事检察院收到的举报信,初步判断李秉彰涉嫌贪污公款、收取贿赂、倒卖军资三项罪名。最后这条尤其要命,被倒卖的军资去向暧昧,极容易牵扯出通敌反叛之类的事由来,尽管证据尚还不足,但这盆脏水只要沾上小半,就算得上是个麻烦事了。
这几天他一直交代下去继续跟一跟这个案子的线索,可三组的人上午刚刚绕过军事法院查到了涪城银行,下午立案通知就递到了军部……对方明显有有备而来,他开始查的时候,这道弹劾怕是就已经避不开了。不过这次对方的反应如此直白迅速,那么三组扣住的这个涪城银行的盛经理,就显得有点意思了。
……
半小时后,荀七算着荀展的时间,拿了更新好的报告走到荀展办公室门口,正撞上从屋里出来的李秉彰。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军装齐整,领口的扣子也扣得严丝合缝,从帽徽到靴带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他一双浓黑的眉毛向眉心隆起,面色沉凝地跟荀七略略打了个招呼,就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荀七把门合在身后,看了眼荀展的表情,快步走到办公桌前递上报告,果断跳过了废话,“李秉宪的案子上周就有风声了,今早刚查到,涪城银行的账多少有些问题,不过现在关键都被军事法院扣在手里,这案子捅出来,您不好公然护短……李秉彰怎么跟您说的?”
荀展坐在办公桌后接过报告,听完荀七的话眉峰轻轻一挑:“跟他那个弟弟的账目往来大半是真的,不过都是帮他填坑,匿名账户不知情,李家有产业,人情往来多少也有一些,但从没敢把手往军资里伸过……人我大体还是信得过,他自请暂先停职,军部在等到我表态前不会下令,你看呢?”
荀七轻轻点头,“这个说法合情合理。李秉彰谨慎老成,就算是他做的,这个时候八九也不敢瞒着您,目前看证据是不足的,但……”他伸指点了点报告的相关部分,待荀展扫过关键,继续道,“楚广南这次不遮不掩摆这幅公事公办的架势,也就是投石问路,不需要钉死李秉彰,只要多搞出点似是而非的东西出来把案子拖一拖,您这边整顿后勤本是站足了理字,现下里外都想看您是不是对自己人一视同仁,但李秉彰跟您这么多年,也不好平白伤着他。”
荀展轻嘲一声,“是这个意思。搞得这么啰嗦墨迹,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咱们这位楚大将军的风格似的。”他边说话边迅速看过了报告的内容,“证明清白可比证明有罪难得多,要彻底把李秉彰摘出来,有多大把握?”
荀七在心底盘算了一遍手上的东西,诚实道:“不是全无线索。不过按程序,我手里今早扣住的人能扣两周,这期间我看都不会有大动静,不然现在就不会是这点阵仗了。但既然他们敢明着来,估计痕迹都扫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人又是这么个背景,我不好硬来,到时候如果按规矩放了人,李秉彰这边您多少就得给个说法了。”他说着微微低了低头,“十四天内彻底查清楚,我不敢说有把握。是我失职,这个事一早……”
荀展摆了摆手,抬起头来看着荀七轻轻笑了笑,从容道,“意料之中。小七,不用着急,这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李秉彰不是关键。你该查什么查什么,咱们一样公事公办,十四天里查清楚了最好,查不到也不要紧——只要蒋逢春还喘着一口气,楚广南不敢给咱们来硬的。”
说完,荀展伸手去解桌上的另一个文件袋,心思显然已经挪到下一件事上去了。
“是。”荀七垂首应了一声,在办公桌下不自觉地轻轻屈起了手指。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