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涪城的路边种了许多梧桐和银杏,秋意渐浓,从荀七的办公室向外看,葱茏的叶片在湛湛青空下显出浓艳的色彩,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愈加明朗起来。
徐方听见动静,拿着文件迈进荀七的办公室时,荀七正斜靠着椅背双手插兜站在窗边,嘴里用口哨吹着首本地小曲儿,哨声旋律完整,脆亮的尾音顺着半开的窗户飘进清爽的晨风里——长官这是rou眼可见的心情上佳,至于原因么……徐方甚至懒得思考。
他轻轻敲了敲开着的房门示意自己进来了,随后快步走到办公桌前,问好的同时递上今晨的简报,最上面则放着昨天荀七留下来犒赏三组同僚的那张贵宾卡。
“不是说了今早放假,怎么来得这么早?昨晚没尽兴?”荀七伸手接过文件和卡片,抬眸看了徐方一眼,语调轻松,笑得有几分揶揄。
“您知道我。拖家带口的人,折腾什么呢?”他沿着桌子略微向前凑了凑,也露出个笑脸,“您放心,都懂规矩,没人给您添乱。”说着,他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娴熟地摘下笔帽递给荀七,“再说长官您这么勤勉,属下不敢比肩,但总也不好太过偷懒不是?”
这恭维过分明显,倒显得没有心机,荀七轻轻笑了一声,在办公桌前坐下来,目光凝在第一页纸上,慢慢端正了神色。徐方也跟着敛起脸上的笑意。他略清了清嗓子:“凌晨收到颖城来的消息,照您之前的指示,前期准备已经完成,‘朱鹮’判断时机成熟,昨夜下了行动指令,‘苍鹭’已经开始行动。”消息不长,概括起来也就是这一句话。荀七点点头,迅速看完内容,习惯性地把签字笔横过来绕着手指转了数圈,沉yin片刻,在空白的半页纸上写下简短的回函。
他下笔极快,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沙沙声,心里却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松。做这一行,就是有再丰富的经验、做再多的准备,永远都会有意外发生,如今箭已离弦,只盼能正中靶心——这样,在天气转冷的时候,“候鸟”便可平安归巢。
徐方接过回函,见荀七的目光已经移到下一张纸,便继续道:“王凭的调任函正式报过来了,请您签字。接替他的人选,人事处问您的意思,这两天随时可以过会。”
三组组长王凭,作战部队出身,早年在战场上受过旧伤,在信调局也一直负责一线工作,如今年岁渐长,早汇报过想调离外勤,凭着这些年的功勋和人脉,研究部门里相对舒服的位置也已协调好了。这一段连着跟了几个大案子,他的身体确实吃不消,昨日事一了,就立刻住进医院做全面检查,连庆功宴也没赶上。招呼既已提前打过,调任函这时候报上来,原是预料中事,荀七二话没说,爽快地在调任报告上签了字。
待徐方接过调任函,荀七瞟了眼剩下的文件,见没有其他需要立刻处理的事,便把笔帽咔哒一声扣回去,“你去吧,等杨庭绪来了,叫他过来一趟。过会的文件你同步准备,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
“……是。”徐方惊讶得轻轻抽了口气,回话时就慢了半拍,虽然控制住了没露出太过明显的表情,到底忍不住抬头看了荀七一眼。
王凭即将离任的风声传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接任人选,私下里议论不少。杨庭绪在这个背景下被调进三组任副组长,自然算是人选之一。他年纪不大,同样是作战部队出身,称得上年轻有为,是典型的技术型人才,虽然在信调局资历尚浅,履历倒也算扎实,按理说这次提拔并不算突兀。
但,这得看按得是什么理。
若是私下里在信调局打听一圈儿,在杨庭绪和彭玉这两个副组长之间,绝大多数人还是更看好彭玉——倒不是因为彭玉的工作能力强过杨庭绪,只是彭玉自进信调局起就跟着荀七,鞍前马后地伺候了许久,与长官一向亲近,履历虽不说多么光彩夺目,至少没有硬伤。
这时候撇下彭玉转而提拔杨庭绪,是因为……
“嗯?”荀七抬头睨了徐方一眼。有那么一个瞬间,徐方错觉自己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他打了个激灵,忙低下头,姿态比平时更恭谨了三分,“是,属下这就回去准备材料,您放心。”
……
杨庭绪中午才到。与三组其他人一起休足了上午的假,他看起来倒是像徐方一样利落又Jing神,一点也没有昨晚纵情声色的样子。荀七提起任命的时候,他的眉宇间闪过真实的诧异。
和光同尘,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坏事。荀七打量着杨庭绪,脸上的笑容慢慢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杨庭绪虽不如彭玉长袖善舞,但也不是个愣头青。他稳稳接住长官主动抛来的橄榄枝,该表的忠心和该展现的工作态度一样不少,任职谈话很快在友好的氛围里结束。他站起身,对着荀七认真行了个军礼,刚打算告退,又被荀七叫住了:“对了,查一下顾总爱吃什么馅的月饼,最晚不超过明天告诉我。”
“是。”荀七嘴里的顾总只可能是指二爷身边的那位,杨庭绪在他手下当差,类似的吩咐也不是第一次领。他心领神会,答应得干脆利落,却看见荀七沉yin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