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女白着脸捂住了嘴唇,路域顿时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反派,但他只是怕这群姑娘们尖叫,惊扰到外面还没被处理干净的死士。
??他无奈地走入房中,却见房中坐着一个若柳扶风的美貌女子,她正低头做着女红,听见脚步声,本想说什么,骤然看见了路域,怀里的绣线筐便掉到了地上。
??也是在这时,路域才看见她鼓起的腹部。
??这专门藏匿赃款的钱庄里,竟然还有个孕妇?
??“你、你是夫人的人?”还没等路域说什么,这女子却是苍白着脸,下床就要给路域跪下,“求求你,我已经有六月身孕了,我晓得在外面的宅子里做妾不是上得台面的事,但求你念在这是老爷的亲骨rou……”
??“……苏姑娘是么,”路域到底是受过二十一世纪教育的人,看不得一个孕妇真给自己下跪,刀鞘一探,扶住了这姑娘要下跪的身形。
??他好生说了半天,这苏姑娘才相信了他不是夫人派来要把她和腹中孩子一起沉塘的人。她惨白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听这姑娘讲了一通,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范正初家有悍妻,不许他纳妾,但他耐不住寂寞,不禁喜欢青楼风流,还时常看上那些可怜兮兮、却天生丽质的贫家女子,他往往会以各种方式威逼利诱女子顺从于他,再将人养在外面。
??养外室的原因也并不只是为了私欲,范正初虽已年过半百,却仍然惦记着自己无后一事,他那老妻自然是不能再生育,侄子虽然是他一手养大,到底也不是亲生的,毕竟范同的姓也是来到范府才改的,在范正初眼里,他身上始终都流着外姓的血。
??奈何他养得一众外室里,却只有苏姑娘一个怀了身孕,范正初来到京城时,便将她也一并带来,专门将她安置在了这宅子中,生怕她在江南遭了什么意外。
??“其实我也不算被逼迫,我爹娘死的早,哥哥又去服了兵役,一去便没再回来,”苏姑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温柔,那是一个准母亲才会有的神情,“我是哥哥带大的,哥哥去了,留下我嫂嫂和一对双胞胎,若是家中没有钱,我嫂嫂便只能改嫁。我便答应了范老爷,被他买了下来,现在能吃喝不愁,我其实已经知足了。”
??“但我怀了这个孩子之后……便更贪心了些,我明白嫂嫂为何当年对哥哥如此割舍不下,却也思量着改嫁的事情,”她轻声道,“不过都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儿罢了。”
??她小声央求着路域:“这位郎君,我别无所求,惟愿能保得腹中孩儿的性命,不知郎君可否网开一面……”
??“姑娘,”路域深吸一口气,“如若我同姑娘说,你这老爷犯了天下之大不韪的罪过,是诛九族的死罪。”
??苏姑娘的神色顿时僵住。
??“但若是姑娘能够替我等佐证,揭发范正初在这庄子中所做的一切,你和你腹中的孩儿便有一线生机。只是这可能需要你……进宫面圣。”
??苏姑娘更恍惚了,她听见了什么?面谁?圣上?
??她……她一个小小的民女,竟然要去见当今的圣上?!
??“当然,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路域言辞真挚,“我可以送姑娘出京,但将来何去何从,便全看姑娘自己了。”
??苏姑娘只不过是一个无辜落入这场漩涡中的可怜人,有她为人证,自然能多一分扳倒范正初的筹码,但若是她不愿意,路域也不会强求。
??两条路,他已经给这姑娘摆好了,便看她如何选择了。
??半晌后,苏姑娘抬起了脸,一双素手捏紧了衣摆:
??“我……我进京,去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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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霖傍晚方才回到府中,他在政事堂忙碌了一天,回来却还不见路域。
??路域同他保证过,子时前一定回京。但眼看着还不剩不到一个时辰,他有些坐立难安,索性在相府门口留了一盏灯笼,站在门口等。
??相府的老管家劝不下他,便只好由得他来。
??夜色深重,一盏孤灯飘摇,关霖身着白衣的身影孑然站在门口,看着有些单薄。
??他忍不住想,路域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遇见什么意外?但这想法甫一出现,便被他尽数抛开。
??这还有半个时辰,路域定然不会失约。
??嗯,没错,他也不急。
??关霖撵着衣袖一角,默默想着。
??他只是想等路域回来时,能看见有人给他留了盏灯,有人在等他归来。
??五月晚的风微醺,带着清浅草木气息,还捎来不知哪家院子里飘来的栀子花香。灯笼里的灯油见了底,关霖忙叫人来给换了一盏新的,顺便问了问时辰,得知还有不到一刻钟就到子时了。
??他怔怔看着远处的街道,夜色黑沉。
??在他愣神之时,远处传来了更夫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