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秘的眼睛是墨玉一样的漆黑,有时光彩流照,有时又黑沉得仿佛无尽暗渊,但他总是读不懂里面流淌着的东西。
不管是长廊初见,她满脸冰冷与嘲讽,用美得惊心动魄的嘴唇吐出对他的奚落时,还是后来在竹林里,他哼歌哄她入睡,她眼睫朦胧,仿佛无边星河笼罩着薄薄云雾时再到后来在唐氏老宅重逢,她化作尖尖嘴的小狐狸一个猛子钻进他怀里,又是抱怨又是撒娇地抓他,从袖口里偷偷看他时。
他永远都猜不透辛秘在想什么。
即使她正在依赖着他、宠爱着他。
一如此时静谧的山间夜风吹过霍坚的额发,钻过衣裳,有些透骨的寒凉,霍坚抱臂靠着营地里的大树,面庞被篝火烤得发烫。他眼神定定锁在跳跃的橙红色火苗上,不让自己分心去观察悬崖边相对而立的二人,也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他是沉默的刀剑,寡言的盾,应该做的只有护持好自己选择的主君,而不是用自己的私心去干扰主君的路。
这个道理,辛秘应该也是懂得吧?
那她方才定定地看着他,雾蒙蒙的眸子里仿佛有气,又仿佛凝满了水光,她又是在等待怎样的回应呢?
一截树枝被烧尽,发出噼剥声响,归入泥土,霍坚向火堆里又丢了一块收好的木柴,身体有动作,也牵扯到了视线,似乎是不经意地,他向月光洒下的崖边投去一瞥。
嗯他们的交谈好像不太顺利。狐神仍然是那副冷冰冰不感兴趣的模样,唇角的笑容都与几分钟前没有两样,而背对着霍坚视线的欧阳浔肩背有些微微下垮,受挫了似的。
一定是他在故意示弱,这狡猾的欧阳氏。
霍坚收回视线,过了一会儿,又丢了一根木柴。
这次看过去的画面又有些变化,那欧阳浔上前了一步,看姿态多少有些激动,向狐神诉说着什么。
而狐神不笑了,表情闪烁若有所思,食指点着自己尖尖的下颌,远远地眺望着悬崖之下。
她在专心地听欧阳浔讲话。
这样的发现让霍坚手指一顿,原本拿着会冒黑烟的shi枝准备从火堆中抽出,分心之下动作停顿,火焰倏地在他指尖一燎,留下刺痛红痕。
他无声地叹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皮肤黝黑,粗茧和伤疤遍布其上,几乎没有一块平滑的好rou,刚刚才留下的新伤只在指尖上有一点红,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你是这样的粗陋。他对自己说。
所以,现在的一切都已经是你所祈求不来的梦境,你还在蠢蠢欲动地试探些什么呢?
崖边令他揪心的谈话没有持续很久,在天色彻底化为乌沉后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没有添几次柴,余光就扫到了那边的动静。
前几次观察他都会先去注意欧阳浔,这是防止他突然发难准备随时护卫辛秘的本能,然而这一次,他的视线不由得追随着辛秘提着裙角走来的身影。
她很开心。
这种情绪甚至是rou眼可见的,她在月光下素白发亮的漂亮小脸带着惹人心醉的笑意,脚步轻快地向这边走来,她的眼眸迎着月色,就仿佛陈酿了许多年的那些珍宝一瞬间迸发出来了似的,亮晶晶的。
霍坚几乎是有些错愕地直直看着她,就连她身后跟着回来的欧阳浔的模样都来不及留意。
他心里不受控制地滚过一连串的猜想,手指攥握成拳。
她为什么会这样开心呢?
是欧阳浔许诺了她什么大有裨益的好处?或是她与欧阳浔又达成了什么共识,完成了双赢的交易,因此才会如此喜悦?
又或是她就像欧阳浔屡次暗示的那样,接纳了这个不管是计谋还是才情、不管是样貌还是文思都堪称出众的男子,也因此得到了他的助益,距离得偿所愿更进一步,所以才会这样雀跃?
霍坚抿唇,茶色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脑海里胡乱滚过了许多他该想和不该想的猜忌,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冰凉,身体僵硬地靠着树干,等待着辛秘走近,等待着辛秘通知他。
狐神提着裙摆哒哒走近,脚步踩碎枯败的落叶,沙沙作响。
然后在霍金谨慎的屏息中,她带着笑意扫了他紧张的面容一眼,仿佛要故意折磨他似的。
我可能找到藏宝地了。
霍坚猝不及防,错愕地瞪大眼睛。
你只是想要一位神明的爱,而不是辛秘的爱,对吗?
方才在崖边时,她这样对欧阳浔开口,他也是这样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可这人到底比霍坚多了几分油滑,即使觉得接不上话,也还是强作笑意,将话题带了下去:于我来说,您便是最独一无二的神明,也是我最想得到认可的那一位。
辛秘勾唇:为什么是我,而不是给你心结的虎神呢?
欧阳浔脸上笑容渐淡,他摇了摇头:神明可以被爱重,也可以被仇恨,我仰慕着您,就如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