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此刻会是什么模样呢?漆黑或是暗褐通红的腐坏皮肤,只剩下一只的可怖独眼?它会对他们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是了无生趣的漠视,又或是饱含恶意的仇恨?
辛秘不觉得金龙会仇恨自己,在这个记载里狂妄自大的神明眼里,家族式微、司掌财运的自己更像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弱小东西,而不是会被放在眼里的敌人。
但她同样不觉得金龙会放任自己安然无恙地来了又走,刚才那群怪鱼就是很好的例子,不管它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是神,都已经展现出了十足的恶意。
赤红的狐狸毛发shi漉漉炸开,端坐在虽然有夜明珠照亮但仍然有些昏暗的甬道一侧,安静地看着那边不知内容的黑暗,默默揣测着。
唔欧阳浔有些艰难地给自己挤着毒血,他中毒的时间久,伤口也多,处理起来比霍坚麻烦上不少,不管怎么用力挤压,被水泡得失血泛白的伤口都在缓慢渗出色泽不太正常的血丝。
不要挤了。霍坚按住他的动作,手脚麻利地从怀里掏出用皮布包裹着的伤药,应急给他糊在肩背的伤口上。
前面还不平安,中了毒还能拖上一拖,要是失血太多昏迷过去,带着他只会更危险。
这边麻利地处理好,霍坚将刀具重新带好,走上前抱起已经将自己甩得半干的辛秘塞进怀里,继续向石洞深处走去。
这样的长度已经远远超过水潭的范围,他猜测他们已经走进了水潭后面的山壁里,不知道进入了多深的地下。
辛秘一直没有出声,只眼睛一动一动地想着事情,看起来Jing神还好,他便也没有打扰她,只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前进。
毒ye对他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他现在丹田处气息迟滞,真气运转不够流畅,双腿也有些笨重,但这一切都能克服,霍坚抿着唇,用手指在岩洞上擦过,搓了搓。
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他说,手指尖只剩下被揉碎的石粉:没有脚印、手印,山壁很久之前有硬物划擦的痕迹,但现在被水浸泡后粉酥了,这里应该被荒废了百年以上与那位金龙消失的传说对得上。
昏暗环境下辛秘的一双狐狸眼都闪烁着幽幽荧光,她向着深处的黑暗努了努嘴:那边,有东西。她看到有金属物一样的微弱反光了。
走到近前时,众人都有些失语。
这是一副尸骸,甚至说尸骸都太过完整它充其量只是残骸。
包裹着的Jing致盔甲被百年前的高温熔化,变成一团浑浊的铁水,禁锢在他的身体上,黏附着皮rou,甚至他的骨骼都被那样的烈焰融成浆ye,整具rou体连带着天下至宝的金龙宝甲,都化为一滩污浊的ye体,又经过了百年的冷却,变成此刻地面上无法辨识的模糊印记。
骸骨的面部没有包裹盔甲,他的颅骨还是完好的,深陷的两个眼洞开裂,发黄腐朽的牙骨张到极致,他绝望而痛苦的嘶喊声仿佛在耳边响起,惹人心悸。
辛秘看着他的模样,轻嗤了一声。
世人都在传言,金龙李氏的金甲大军所向披靡,无一不克,然而他们在百年之前便被自己的神明屠杀殆尽了。
不管是阿寿看到的岁月的记忆里,那些在金龙面前被火焰烧死的士兵,还是他们面前孤零零地沉寂许久,只留下一堆无法分辨的残骸的可怜人,都曾是外人口中天之骄子的凶神,包括他们身上变成黑泥的金甲,这些都曾是各位君王梦寐以求的东西。
就连霍坚之所以被派出,也是玄鸟周氏的皇帝当时想要得到那些传说中可以以一敌百的金甲来武装自己的军队罢了。
然而他们早就消逝在了边远的苗疆丛林里。
一路上,处处散落着这样的尸首,因为已经过去太久,rou身都腐化殆尽了,洞xue里竟然没有什么异味,只留下散落一地的残破兵器和骨骼,寂静如死。
到达一处开阔平台时,霍坚留意到通道口堆叠了许多尸骸,他们被胡乱地丢在外面堆成散乱的状态,就仿佛从里面清扫垃圾一样随手放在门口。
他脚步微微停滞。
辛秘在他怀里靠着,毫无波澜地开口:进去。
可里面的大厅显而易见有危险,里面约摸是镶嵌了更多的夜明珠,要比外面甬道亮一些,光芒透过洞口洒出,照在一具尸体的污金色头盔上,有些滑稽的闪亮,是谁将这些尸体清扫出来的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清扫的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
这样的答案仿佛就在眼前,霍坚预感到了危险,握紧自己的匕首。
辛秘瞥他一眼,声音冷冰冰的:他就在里面,并且已经观察了我们一路,因为我们害怕哆嗦的样子而感到开心。
他是谁。
与这个在心中出现的疑问同一时间,门洞里也响起了粗哑难听的笑声。
这声音就仿佛酝酿了成百上千年的风暴在漆黑海底炸响,极尽的恶毒凝成浓稠黏浆,挂在刀剑断裂的刃上,硬生生从耳膜边划过,留下豁然洞开的可怕疮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