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存亡面前,一向冷静理智的狐神,会怎么选呢?是为了家族的延续,聪明地选择保全自身,还是为了所谓的感情,犹豫停留,想要庇护霍坚呢?
欧阳浔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恶意,略微兴奋地注视着红狐狸的眼眸。
他向来是谦卑温和的,这样带有攻击性的直白视线也很少有,辛秘似是被他激怒,面无表情地回视他,语气冰冷:“你在试探些什么?”
她的声音既冷且锐,就好像锋利冰刃刺入翻滚红烫的水流,在刺啦刺啦的剧烈反应下,欧阳浔满脑子纷乱的声响忽然寂静了。
那些翻涌着的、带着恶意与期盼的情绪重新冷却,他忽地抽气,天地间重回寂静。
“你为什么要这样试探?”辛秘又问,黑得发雾的双眸仔仔细细地注视着他的面孔,不放过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他为什么……
欧阳浔吞咽了一下,没由来地感到心惊,他回避着视线,脚下向后退了一步,在地面留下shi漉漉的脚印。
辛秘仔仔细细地看他,直到乌叔盖重新靠近。
“不用带他上去。”她重新开口,语气轻缓了一些,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只有乌叔盖自己回去。告诉他,让他留下那瓶血,回去找李洛儿……或者是找他的族长,找阿寿也罢,一定要借人过来。恶神出闸,如果坐视我们死在这里不管,下一个遭殃的便是他们的山林,只有这一次机会,必须得将它斩杀在这里。”
斩杀……又是这个词语,在她口中念诵,仿佛自然带上了血腥的残酷。
欧阳浔又吞咽了一下,心跳在奇异地一点点平复。
弑神……听起来就在自寻死路,他们也许会死在山林里,尸骨无存。
他这一趟原本是为了宝藏而来,为了充实自己的势力,去竞争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可现在,没有宝藏不说,甚至还卷入了这样危险的计划里,一个不慎,便要折在这里,没有报仇,没有荣光,变成那些进入岩洞一路上看到的、人不人鬼不鬼,骨骼与铁水融成一团的污浊之物。
哈,真是疯癫。
可……弑神,听到这个词,他能感受到自己胸口的震荡。
一辈子生存在神明的诅咒之下,难道会有一天,神明终结于他之手吗?
翻滚不休的水潭激起巨浪,庞大的黑蛇冲出水面,它浑身焦黑gui裂,黑色的身体裂开一块一块阿鼻地狱般的纹路,浓腥的血雾从裂口里渗出,让它整个看起来都丑陋可怖。
“骗子——骗子——!”雷鸣一般的咆哮从它口中溢出,它仇恨着,咒骂着,拖动着疼痛的身体,竭力搜寻着自己的仇敌。
那个沾了李洛儿气息的男人,已经在高高的断崖之上的方向了。
它分辨着,倏而转头看向水潭不远处茂密的树林。
不会错,不会错的,它感觉到了……那叁个辛氏的主仆,欺骗了神、伤害了神的卑贱之人,就躲藏在那个方向。
一个护卫心怀鬼胎,另一个护卫也被狐神斥责,他们叁个,都会死在它的嘴里,被它撕碎吞下。
庞大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爬出水潭,昔日平静美好的潭水水位大幅下降,他干裂渗血的身体抽离之后,更是只剩下原本的一半高度,闪烁着金光的怪鱼们有的搁浅在岩石之上,垂死地抽打着尾巴。
“蝼蚁——!”它嘶喊着,就连喉咙深处都传来受伤的绞痛,让它的声音听起来像地狱深处的哆哆糜音。
树林被它粗暴地撞开,粗壮的古树折断倒塌,草地灌木被粗糙鳞片带起翻倒,泥土飞扬花朵碎裂,惊慌失措的鸟雀飞向天空逃命,来不及逃的沾染了它身上溢出的猩红黑气,哀鸣着坠落地面。
它嗅到了,它嗅到了——狐狸的气味就在前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前面。
不、不止一个人。
黑蛇俯视着被远远丢在树根底部的男人,那人气息全无,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哈哈……忠心的护卫被她厌弃,死在那里,被她信任的那个却又终于将她放弃了吗?凡人终究还是不可靠的臭虫,只有在享受荣华富贵时伴在身边,一旦神明式微,他们却是最先背离的。
黑蛇带着嘲弄的大笑,撞断了面前最后一颗挺立的大树,到达了那片能看到天空的空地。
赤红的狐狸惊慌地倒在树下,身上传来受伤的血腥气味,这也是为什么它能这样畅通无阻地追过来……她的眷族们抛下了受伤的她在这里等死。
她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蛇头像摧毁一根小木条一样撞断拦路的参天古树,gui裂身体渗出的鲜血染红整片地面。
“既然、既然你有这样的力气,又何必在下面装作柔弱!”她惊恐地质问,声音因为紧张而尖细。
这种面对死亡的畏缩模样取悦了它,黑蛇仰天大笑,仅剩的一只瞳孔缩成冰冷的尖针:“我愿意骗着你们,纵容着你们……也不过是想换得你一滴心甘情愿给出的鲜血罢了,若不是必须要你情愿给出的血,我足以碾碎你们千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