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一行人与欧阳氏的援兵汇合当日,玄君就从鸟雀啁啾声中得到了消息。
坐在下首的家臣震惊而愤怒,呼喊着要派出斥候探查情况,若能阻拦辛氏家神与欧阳氏援军会面是最好的……
“行了。”玄君面无表情地抬手,阻止了大厅里轰然炸开的惊慌议论。
“大人!若他们碰面后达成一致,于我周氏来说必为大患!”穿着文士长衫的老者引经据典,苦口婆心地劝道。
玄君心情不佳,倏地扭头看他,目露嘲讽。
“碰面后达成一致?若不是已经达成一致,欧阳氏为何要派兵前来?”
“不到午时,鸟雀就看到有数目庞大的军队前行而来,现在已然申时,你现在才去阻拦,拦得住么?”
“敌方处处抢占先机,现在就连亡羊补牢都做不到,仅会动摇人心喋喋不休,您在族中又如何混了这么多年高官厚禄?”
他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诘问将那老者塞得满脸通红,又是羞窘又是恼火,几乎背过气去。
他的小辈们忙簇拥上去,又是一阵闹哄哄。
整个大厅里人声鼎沸,有斥责的,有谏言的,有互相抱怨的,各种嘈嘈切切混杂不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窜,仿佛这桑洲绵延不绝的不祥雾气,令他厌恶。
在一片纷乱的闹剧里,他忽然看到了置身事外的一人。周遭人群交谈争吵,面红耳赤,口涎横飞,唯有他静默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腰背挺直,长发整齐,面目悲悯而沉静,纤长眉眼自成一派安闲。
一如他在这座位上十几年来的模样。
玄君本该看惯他这模样的,这般性格也有神明十几年来刻意培养的影响,安静,听话,懂事,这些原本也是他属意这位少年登上帝位的优点。
只是此刻,大家都这样狼狈时,他仍是这幅风光霁月的潇洒样子,玄君忍不住有些恼怒。也许不仅仅是一时的看不过眼,还有别的什么难以出口的东西混杂其间,但他永远没有机会宣泄于口,只能忍着那些乱窜的火苗——他本该这样的。
但这次,也许是氏族颓然的气象令他焦躁不安,他的理智莫名地落于下风。
“——陛下。”玄君冷然的嗓音穿过一片轰杂的厅堂,尖锐而清晰地送达到主位之上,“您可有什么想法?”
玄君认为自己的怒气合情合理,在厅上其他人和被问到的人看来,却有些不合时宜的莫名其妙。
以往,陛下哪里能参与这种紧急程度的政事啊?怎么玄君忽然就向永远沉默不语神游天外的陛下发难?
闹哄哄的厅堂随之寂静,争执不休的家臣坐下身子,或意外或猜疑地看向二人。
被叫到名字的人端正了身体,带着和煦又茫然的笑意转过头来看着他:“玄君问我何事?”
众人哑然。
即使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帝陛下就是这样万事不管的性子,在家族朝堂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仍然连听都不肯听一句,众人还是对视一眼,心下戚戚。
“若是什么要紧的政事,玄君和诸位才臣自行把握便是。”皇帝谦和地道,看向玄君的目光无波无澜。
玄君也直直回视着他,神色难辨。
从议事厅出来,皇帝一如往常,去贵妃的小院子里坐了一会。
侍女们小声招呼着他,奉上了茶水点心,穿着轻薄软鞋的辛枝睡眼惺忪地从室内出来,与他坐在一起说话,喝茶,神色温软带着笑意。
他们讨论着彼此的过去和童年,谈笑着她腹中的孩子,从墙角灰黄色的野狐狸聊到桌上Jing致可爱的茶点。
真是可笑,明明是最紧绷不安的时节,已经不合很久的两人却忽然要好了起来,每日每日谈情说爱,消磨时间。
玄君挥走掌心的鸟雀,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安静院落。
为了让辛枝安心养胎心情愉悦,他们不仅不准她接触政事,将她身边所有势力的探子都调走,还为她种了满满的花,挖了荷花池塘,建了回廊水榭。
好像这样就能驯服她一样。
他嗤笑一声,耐心而烦躁地等待着。
皇帝坐了没多久,到晚膳之前就离开了。辛枝现在用餐很麻烦,她开始孕吐了,一餐饭需侍女照顾着慢慢吃,餐点也很讲究 不适宜与皇帝一起。
在皇帝的身影慢慢离开之后,玄君整了整袍子,不客气地抬脚上前,敲开了安祥院落的门。
开门的侍女看到他的时候垮了垮脸,被他发现了。
“怎么,看到我来,竟是如此不乐?”他冷漠地瞥了一眼侍女,看着她面色惊慌低下头去,才转过视线看向披着衣服走出来的辛枝。
已经半年过了,她的腹部越发显怀,在纤细的身体上有些触目惊心的沉重。她扎着随意舒适的矮髻,有些错愕地看着他的到来,又很快收敛了神色:“大人每次来我这里,结果都是不欢而散,我身边的人担心我的身体,才不喜你的。”
她说话总是不甚有礼,这段话一出,不仅侍女僵硬紧张地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