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楼里只剩下一众茫然无措的使者,再待下去也无益了。狐狸抓住手把我拉到一旁的酒池边说道:“他马上会去左舍用餐,你想找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左舍?怎么去?”我看向狐狸这副小侍官的皮囊,黑黑瘦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我虽然也瘦,但好歹也有一身薄薄的肌rou,看起来至少健康而有活力,又顺口问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狐狸抬起手看了看这具骨瘦如柴的躯体,叹了口气,“用起来的确不大方便,但身份合适就行。”接着补充答道:“左舍,一家普通的农舍罢了。”
不得不说那些富贵公子的生活总是别有情致,放着琼浆御膳不用,跑来一间农舍用餐。当然这农舍也当真是一处疏韵雅致的地方,不比其他农家堆满了田耕农具,这里进门一眼便看到的是满院活泼灵秀的白鹿,院子里青松翠竹、秋菊冬枣,四季植物都奇异地长在了一处,只此一地,在机械城内也算是难得见到的江南自然风光了。
农妇在院子里筛弄着谷粒,看见我们进门也并未通传,像是习惯了有人进出,看来真的只是一处普通的农家。
狐狸带着我直直朝屋舍里走去,正靠近,只听见屋内主仆二人谈论着,
侍者苍白的声音:“这次来的权贵们倒也不多,最棘手的是噬魂王那边。然后还有北原冰海来的小皇子,据我所知这位小公子深藏若虚,行踪诡谲,然而也性子冷淡,不干己事不伸手……”
尺一:“北原冰海的小皇子……这小子是个变数,不必管他,咱们也管不了,就随他去吧,多派几个人留意着。”
侍者又道:“最后就是,战神殿来的那位,是位祭司大人。”
尺一嗔笑着:“若真是位祭司便还好了,他们派来的来的可不是什么祭司,按辈分我还得叫他叔叔……”
我掀开帘子,“谁要叫我叔叔?”
里边的贵人似乎并不讶异我会找来,只见他斜倚在榻上,一身金丝绣线、银边玉饰,手中懒懒地举着个金樽酒杯,看向我问候道:“水神叔叔。”
一位九尺大汉对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叫叔叔,这画面颇有些诡异,他身边的使者恭恭敬敬的朝我行了个礼,狐狸也有模有样地回了礼过去。
这些贵族的小公子们从小都是在权势场上混惯了的,每次跟他们寒暄起来我就感到头大,于是当他差了小丫鬟给我搬来交椅的时候,我连忙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麻烦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五六岁,难得你还记得我。这次我来,只是因为我们主上归位,派我过来跟机械神打个招呼,既然他闭关修行了,我过来知会一声,也就不打扰了。”
尺一立马毫不掩饰地喜上眉梢,用手指敲了敲一旁的侍从,嘴上说着:“是小侄礼数不周了,还要叔叔亲自前来,还不快去准备最好的灵兽,送水神大人出关。”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顿了半刻继续说道:“反正我一天也是闲散无事,我就呆在这边当是散散心了,等到哪天机械神出关了,我好赶早儿来拜会,算是完成任务。”
尺一端着酒杯僵硬了半秒,随即又立刻笑起来,只不过那皮笑rou不笑,然后人Jing似的话锋一转道:“这当然更好,免得叔叔几番来去舟车劳顿,您既愿意住下,我必当腾出最好的使馆,差人好生招待着。”
我盯着他冰蓝色的眸子,想从着深海似的眼眶中找出一丝破绽,却无迹可寻,只得摇摇头说道:“也免了,我自在散漫惯了,不习惯有人跟着,我呢,就在这边儿四处逛逛,想在哪住下自然再做打算。”
……
离开左舍,雇了一辆马车走过镀金门,算是到了外城。这一趟来的算是一无所获,我躺在轿厢里,狐狸依旧一副非洲难民的苦难相,我赶紧转过头去,那张磕碜的脸看得我实在瘆得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留了句“免得你们家战神大人吃醋,我就不跟你回去了。”然后就化作一缕青烟飞出轿帘外去了。
“你这幅样子没人会吃你的醋。”我白了眼心道。
外面的车夫是一对官役,他们一边赶着车一边正小声地议论着:
“听说没,这次水神大人也来了。”
“水神?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是上古尊神吗?”
“嗨!也不是神,就是他们说的水灵,战神殿那位。”
“他呀,听说他当时狐媚战神殿下,被打碎了神丹,然后又被奇人修士救下,与战神立了契约,永生永世成为了战神的奴隶,虽说只是战神殿下的一只走狗,但此人七窍玲珑,做事狠绝,所以战神走哪儿都会带着他。”
我:“……”
这大概是关于这段关系我听过的第十七个版本了,反正不约而同的我都不是一个什么好角色。想来倒也容易理解,战神大人神圣光环不容玷污,民间那些写书的编撰轶事当然只会把我写成个大反派。
车轱辘滚着尘土向前,我扯下帽檐盖在眼睛上挡住刺目的阳光,懒懒地睡下,不再听他们闲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