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伏草娘的时候,他可没把皇帝当自己人,也没有把满朝大臣当自己人,但凡不满就使尽浑身解数去整,整到自己满意为止。做陈隽的时候,他也没把裹挟着开国之功的权臣当自己人,更不会把世家贵族当自己人,谁敢干涉他的治世理念,他就敢让谁光屁股下野,在朝堂再无立锥之地。
八年之前,他孤身下山,探察刘娘子的死因,寻找自己的身世之秘。
吞星教污蔑他,龙鳞卫追杀他,龙城之中的皇帝就是幕后黑手,他的怒火就能把皇庭掀翻。
——本来就是仇家,哪有什么情面可言?
就是干。
如今突然憋屈了,生出了束手束脚的厌烦焦虑之心,就是因为他不敢掀桌子。
因为,龙城里的皇帝是二师兄,帮着二师兄监察世道的是三师兄。
那都是伏传心目中的“自己人”。
对自己人再有多少不满,也只能想办法去影响,去沟通,若是实在说不通,他也不能翻脸无情,更不能掀桌子捣蛋。这是做乖孩子最起码的礼貌。
谢青鹤用毛巾掬了一捧热水,灌在伏传后颈之下,说:“我给你出个主意。”
伏传心中已经有了盘算,然而,大师兄要给指点,他也虚心聆教,很狗腿地转身搂住谢青鹤的脖子,乖乖地问道:“什么?”
“待你突破之后,带着我给你的手令,去京城找到李南风,打他一顿。”谢青鹤说。
伏传眼睛都瞪圆了。这算什么主意?
“他若是敬服你掌门弟子的身份,从此以后对你心存敬意,世内世外互相辅助,此后才好做事。他若是被你打了一顿还是不服气,你就将心胸放开,也不必再计较谁是你的自己人,谁又不是你的自己人——看见想救的人,你就去救。遇见看不惯的事,你就去平。”
谢青鹤低头亲了他一口,捏捏他的脸颊:“朝廷是伏家的朝廷,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与你这师兄那师兄都没什么关系。何况,人家也没把你当自己人。”
伏传彻底服气了。
谢青鹤为什么心思纯粹、没有一丝束缚难挣的感觉?
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霸道。作为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任何人想要当谢青鹤的自己人,就得乖乖地听他的话。若不肯听他吩咐,那就是外人。收拾外人的时候,谢青鹤从来没有任何迟疑犹豫。
所以,哪怕他知道如今的皇帝是束寒云,在郇城时,他还是差一点就去把郇城令宰了。
——皇帝又不听他吩咐,他做任何事都不必考虑对皇帝负责。
“平白无故地,我跑去和三师兄打架,吓着别人。”伏传觉得大师兄这个提议好无赖。
“你心里有数就好。”谢青鹤也不强求伏传去揍李南风立威,“早几年在剑山亭他就不是你的对手,你这辈子就捏着孝悌二字,一味忍让。比人家小了几岁,晚几年上山,就这么吃亏。”
伏传心想,时钦还假借我的名义,连着几年写信去骂三师兄呢,也不一定是谁老吃亏。
“小几岁也有小几岁的好处。”伏传在水下滑到谢青鹤怀里,搂住他嘿嘿,“偶尔顽皮不懂事,大师兄也不好意思教训我,总要周全一二。”
谢青鹤正要说话,小腿麻酥酥略有些疼,想了想才意识到是伏传故意拿脚趾夹了他的腿rou。
“你就是这么顽皮?”谢青鹤将他捧在手中,“只有脚趾会夹?”
“手指也会。”伏传沾水温热shi润的双手捂住谢青鹤的双眼,低头含住他的嘴唇,一个深吻结束,方才偷偷地笑,“上唇下唇也会。”
“还有呢?”谢青鹤凑近低喘。
伏传眨眨眼。
※
谢青鹤突破总是受限于被群魔占据的皮囊,伏传则与他相反,完全受制于稀烂的心修。
夜里二人聊过“自己人”的话题之后,伏传久久不动的心修居然横跨一步,瓶颈即刻松动。
次日,谢青鹤还在修那扇被伏传轰烂的木墙,在悬崖上练枪演武的伏传筋骨舒展开,正在酣畅淋漓之时,突然福至心灵,霎时间在艳阳白雪中入定,慕鹤枪飞悬在半空中,更是久久不落。
谢青鹤闻声而至,见伏传面色安祥,四周风气温柔,便抱着阿寿站在一边护法。
——之所以抱着阿寿,也是担心这未知的东西又惹出什么事来,坏了小师弟的修行。
作为道侣,谢青鹤很了解伏传的修行状态。
这时候伏传入定破境,以谢青鹤的功力,哪怕站在四丈之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伏传的状态,确认伏传到了那个地步。若是伏传在破境中有任何不妥,他也来得及马上施救。
一切都很顺利。
谢青鹤全神贯注地盯着伏传,看着伏传一点点将玄池凿实拓宽,一点点重建绰境。
最后一点真元填补入微,玄池内息如chao水般汹涌澎湃而至,很快就将伏传扩充后的玄池彻底填满,谢青鹤心中大为欣慰。
成了。
“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