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笛声并不大,简直如风一般虚无缥缈,所以直到耳中都习惯了这一种声音,司空才霍然一惊,身形一急便要拔足追去。
但只提纵一步,他又停下来,仔细听了一回,确认那并非自己幻觉,神情变幻不定,心中想了又想,头也是摇了又摇,到底喃喃地说出了口:“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须得放宽了心,才不会觉得格外失望。”
这么一想,定下了心神,便朝笛声来处走了过去。
去往那方却没有现成的路经,司空这时又哪有心思去寻路,拨开苇丛,脚下踩着shi滑的淤泥也没在意,一路疾奔直到水边,才终于因没法直接趟过水流稳住身形。
但他也不必再趟过这片水域。这片因倒影着一排齐刷刷的苇叶,淡远的蓝天,丝丝缕缕稀薄白云而显得格外明亮的小小水泊之上,正泊着一叶扁舟。舟上披着石青薄氅的人听到动静,刚将玉笛自唇边移开,眉峰微蹙,神情冷冽地轻喝道:“什么人?”
司空没有答话。
他反复看着那片水光上下映出的褐黑色的舟,石青夹白色的人影,感觉这像是夜里做的一个上下颠倒的梦,既美丽,又不真实。那宽大的风氅簇拥着他,倒像是簇拥着一朵怒放的洁白的花,亮如白昼。
司空眨了好几次眼睛,直到确定自己绝不会走过去一碰,这艘船和这个人就会倏然消失,才以手加额,庆幸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凌波!”
船上人明显一怔,露出惊讶的神情,反问道:“司空?”
“是我。”
忽然之间活了过来似的,司空回答一声,也不再呆滞,身形一拔,便跃上那叶小舟,欣慰地道:“还好你没忘记我,这总算还不至于让我太难过。”
魏凌波却似仍未反应过来,怔怔地道:“自然记得,我又不是什么人都会帮。”
这虽只是魏凌波下意识的一个反应,司空听了却不由心头一热,原来因他突然离开而生的一丝芥蒂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他,声音柔和地道:“你瘦了不少。”
魏凌波被他突然逼近的声音给震的醒过神来,一惊道:“不对,你怎会在这里?”说着手中玉笛一横,搁在司空正凑过来的颈上。
司空心情变得极佳,对这管笛子也就不怎么在意,反笑道:“我本就是要到洞庭萧家来的,该是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才对。”
魏凌波探出去的玉笛轻颤一下,默默地收了回去,才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道:“我不是说过顺路么。”
司空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倒是有点惊讶道:“原来是真的。”
魏凌波顿时面寒如霜,道:“我为何要骗你?”
司空陡然发觉自己好像是太久没跟他说话,忘记他这别扭脾气了,只好讪讪地道:“只是没想到竟然真能一路同到这里来。”
魏凌波不理会他,拿了玉笛重新调试音色。司空得不到回应,摸着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凌波既不招待他,也没赶他走。司空好容易见着他,自然不会自己走开,看他一副爱理不理的冷淡神态,心中一动,忽然想通了,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盘膝坐下,伸了个懒腰,开心地对着魏凌波低垂的脸细细欣赏起来。
魏凌波是看不见,否则早叫他给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尽管看不见,司空却忽然一丝动静也无,怎么不叫人觉得奇怪?他试了几个音,终于赌气地放下玉笛,道:“你做什么?”
司空很谨慎地想了想,明明知道要是这么回答他一定又要生气,可还是忍不住笑嘻嘻地道:“看你。”
魏凌波面上一红,果然愠怒地道:“胡说八道!”却没有别开脸,只是面颊上胭脂般的色泽均匀地氤氲到了耳尖,可是更好看了。他自己是不知道,否则早一掌将司空推下船去,不让他继续得逞。
司空这么一试,顿时觉得有趣极了,伸出手一捏他耳垂,故作好奇地道:“你总是这样脸红,怎么能狠得下心来下杀手?”
魏凌波被他吓了一跳,头一偏同时“啪”地以玉笛敲开他的手,想要反驳,却又抿起嘴唇忍住,只轻哼一声,不接他话。
司空缩回手,深觉自己近日多受孙麟无赖作风的熏陶,脸皮也厚实了许多,再不会为此害臊。不过想到魏凌波一向面薄,不好太过捉弄他,便咳嗽一声,转而关切地问道:“上次的伤,可好了些?”
魏凌波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发觉不说话也不是什么好办法,终于不情愿似的低声回道:“好了。”
司空沉yin一下,道:“我记得有道伤特别重,或者还未全好?你此刻身体也还虚弱的吧?”
魏凌波不悦地道:“我既说好了,自然是全好,也并不虚弱。”
司空听了,愉快地一拊掌,道:“这样就再好不过,我原本担心你身体虚弱,恐怕就没法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魏凌波可不明白,才一脱口问出,司空忽然左手撑着船底将上半身探过去,对着他嫣红未消的耳朵吹了口气,耳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