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靠得太近了些。
这地方实在不算宽阔,两个人几乎都是贴着墙站的,不知不觉便靠在了一起。
十六不知什么时候分了神,这样的紧要关头,她却注意起了李玄慈的身上的刺绣,与他衣服摩擦的簌簌声。
还有他那头高高束起的黑发,也随着他的靠近,微微蹭了下十六的耳朵尖。像是打松林下经过时落下的松针,悄无声息地刺了一刺,叫她禁不住想跳一跳,把那麻麻痒痒的怪滋味儿全都给抖落掉。
她才刚刚皱了下鼻子,就听见外面又起了动静,连忙去看,才发现是一个女子被押了上来。
这琉璃有些朦胧,十六几乎趴在上面,这才看清,原来被捉的不是钩星,而是那日客栈里的女子,也就是那家灯匠的女儿。
这小女郎倒是生的好风骨,闯下滔天大祸,在九五至尊面前,身上瘦成了一把骨头,却连跪在地上时背都是挺得直直的。
她比上次客栈里见到又瘦了些,连露出来的肩颈,骨头都硌得突出。细弱的颈子像是他们灯匠手中的逐条,微微还能看见竹节起伏的痕迹。
但正如竹条会在匠人手中弯折成柔软的曲度,权力也是最是懂得如何让人弯腰的。
一介贱民,胆大包天。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说出来,朕尚且能给你留个全尸。
皇帝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样低贱的人,语气低沉嘶哑,将所有怒气的波涛都给按了下去,对他来说,为这样卑微的人,连愤怒都是不值得的。
回皇上,民女没有主子,不过借着那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原本互不相干,各取所需罢了。她既不是民女的主子,民女也不是她的仆人,从来都是她与我联系。既然圣上都没有抓到她,那民女也没有这个本领能找到她。
到如今了,还敢狡辩包庇。从灯会起火。到后来天狗灭门,再到皇帝语气冰冷。直到说到这里,才微微停顿了一下,切露出了一丝情绪。
接着便掩盖过去,继续说道,再到你们引诱大皇子派妖犬伤人,桩桩件件,哪个不是你们做下的?如今还敢狡辩,怕是想尝尝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滋味。
可那女子却没有动容畏惧的样子,只木着脸恭敬地回答道:民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千刀万剐,民女不怕,至于灭门,民女的家人早被民女全杀光了,此刻赴死,也算团圆,谢圣上恩典。
即便是掌握天下生死的皇帝,听了这话也不禁有些错愕,眼前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她将自己的全家都杀光了。
可他随即便冷淡下来,说道:巧言令色,你这样狠毒之人,朕倒信你杀了自己家人,但连灭自己的门都能做,所图必然不小,如此推搪一句各取所需、互不相干,就想让朕相信?
那女子听了这话,却轻轻抬起了头,脸上甚至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笑,似自怜又似自满,背脊却挺得更直了。
圣上富有四海,所以不知像我这样的贱民,想实现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是如此难。
草民所图,从来不过一字。
皇帝并未理会她,一个贱民的愿望,还不如他鞋底一粒尘埃。
那女子却并不需要回应,挺着脊梁骨,继续说着。
名。
名扬天下的名。
那女子伸出手来。就着书房微微跳动的烛火,打量着双手。
那不是双娇养出来的手。
上面有厚厚的茧子和细刀疤,指节也有些粗大,她看着那双有些变形的手,眼里却满是迷恋和自信。
草民生在灯匠世家,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草民还被抱在膝头的时候,就开始摸灯了。而草民这双手,天生便是做灯的时候。
只要我拿起刀,就知道什么灯笼该用多厚的竹片,绝不会厚,让灯笼变得粗笨,也绝不会轻,让它无法支撑。只要我眼睛一闭,就能够想出无数的花样,用什么纸,画什么花,着什么色,对我而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连灯芯是我做的最好,我去捡人家不要的鱼皮,一点点刮下来油脂,再用小火熬上一夜,只要几滴混进去就能让灯火绵长明亮。
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的。圣上,您说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适合做灯的人吗?
皇帝并未答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那女子却自顾自继续说,可我家的手艺传男不传女。父母子嗣艰难,反倒是早早嫁出去的姑妈生了两个儿子。她男人死了以后,祖父母就将他们都接了过来。
那时我爹心里就有计较了,祖父母怕是动了过继外孙的心思。后来好不容易怀了,刚松了口气,可生下来却是两个丫头。正好祖父母都一起去了外地拓展生意,两三年怕都不得空回,我爹因此就歪了心思,挑了我妹妹扮作男孩儿,蒙混过去,等祖父母回来,又买通了大仙儿说十六岁前与家里人有些相冲,就养在母亲娘家,很少回来,总算瞒了过去。
我爹想着拖些时日,再生个男孩,就算真生不出,十六年后这个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