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唐元亲手将阿青留下的衣冠,与自己的青衣一起,葬在了小院中,没有立碑,只垒了几块石头,用指心血写了阿青之墓几个字。
何冲跟十六在墓前认真磕了头,何冲瞧着憔悴了许多的师父,心中不免有些痛惜,安慰道:师父,你常教我我生死有别。如今阿青姑娘有了新的路。咱们活人能做的便是好好活。
何况阿青姑娘所说之事,其中颇多蹊跷还未解开,咱们更应该抓着线索查下去。才不算辜负了她。
唐元神色还算平静。点了点头。
李玄慈此时出声,接着说道:如今线索有三。
一是三皇子那里。他原来说的妖女。想来便是阿青。二人谋划的那枚古钱化作的招财童子,如今身在何处,值得挖一挖。
二是那些老鼠。黑火药这东西虽然难弄,可若是所求数量不多,又有钱有权,在京城这地方,倒也不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既然要从京外运进来,还要无声无息,那就说明数量绝计不会小。这么多的硝石。和这么大的鼠群,总有办法能找出踪迹。
第三,就是我们之前听过的,也就是阿青口中的青阳大人。
说到此处,唐元猛的抬头,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你知道这名号?
李玄慈点了点头,不仅我知道,十六也知道。
十六虽然瞧不见,却依然不敢看师父的眼神,小声回答道:是的,师父。那是你、你不方便说话,所以我并没细说。
这青阳大人的名号,还是我们进京之前,从红童子那听说的。依那红童子所言,正是青阳大人指使红白童子和鼠娘娘,纵火烧屋,使人变为流民,再驱赶他们入幻境,取活人耳。
唐元闭了闭眼,身子有些歪,何冲连忙上前搀扶。唐元却在他上手之前就站稳了身子,语气低沉了下来,不仁之仁,我这真是不仁之仁。
十六不忍此时追问。金展却并不看颜色,直愣愣地开口问道:这青阳大人究竟是何人?真是您的胞弟吗?
唐元久久不语。指甲在掌心掐了又掐,才终于开口。
我这弟弟。生来体弱,所以与武功修炼上多有亏欠。我和师父也多由着他。
然而他却有一禀赋,无人能及,就是他自小就能与Jing怪沟通言说,尤其擅驱使着万物生灵中的Jing怪听命于他。
原本想着,这也是难得的天赋,因此便都没有多加约束。我也从未想过,印象里那个总是苍白、平和的弟弟。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那日他假扮我之后,我几乎拔剑欲杀了他,可最后还是没下得了手,从此与他决裂。我们都说了许多难听话。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心中竟有如此多的不甘与愤恨。
唐元顿了下,补完了后半句话,对我的愤恨。
那日之后他便叛离师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若早知因自己的一念不忍,会害得这样多人流离失所,白白丢了性命。便是拼着把自己的命赔给他,也应该在他变成完全的怪物之前,亲手结束了他。
会说妖语,又依仗Jing怪行事,想来他必定也是时时与妖同行的。若能顺着那些老鼠找到鼠娘娘,大概也就能够摸着他的踪迹了。十六出声安慰,想让师父少自责些。
可这时,李玄慈却说,不急,除了这三条线索,还有一个人,我想先去会会。
谁?十六问道。
小五。
大公主宫中。
这么久不见,大公主李环却仍是那副花团锦簇、叫人看了便欢喜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伴在她身边的,不再是伴读薛蛮蛮,而是皇帝身边第一大太监的干儿子,雕栏玉柱的背后,几乎每个角落都站了人,然而行走之间连裙摆都未惊起,整座大殿,除了公主的笑语,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显然,公主身边都换了人,且都不是等闲服侍的人,也不知是重视,还是警惕。
李玄慈是带着十六进宫的,她如今眼睛不方便,所以不同于之前那次进宫假扮侍女,这次,李玄慈毫无遮掩,处处照料着十六,做她的眼睛,任谁看了,都能猜到两人关系。
李环见了两人就笑,眉间那颗朱砂痣越发红了,开口时,带着恰到好处的天真与调笑,一派小女儿心肠,叫人听了就忍不住一起笑,生不起气来。
四哥,你上次还瞒我,还让人扮作侍女,两人装作清清白白的样子,如今,怎么不装了呢?
李玄慈四两拨千斤,直截了当,这是你未来的四嫂,恭敬着些。
十六也并不害臊,就这么笑着站在那,真是天生一对。
李环笑得直不起腰,还未出声,她豢养的那只黄嘴赤色鹦先学舌了。
四嫂嫂,四嫂嫂。
鹦鹉叫个不停,叫李环笑得打跌,半晌才振作起来,笑道:好乖儿,真是我的好乖儿,今日赏你些生rou吃。
饶是十六这样的厚脸皮,被鸟调戏一番,也有些说不出话来,李玄慈却镇定自若,牵着她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