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正有些走神,厉炀突然开口道:“你说,他什么时候会问,为什么他的娘亲不是女人?”
“当”的一声,玄清手中的杯子无端地磕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响声。
“……”白色的睫毛垂下,玄清低声道:“我不是他娘亲。”
“可他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不认,他可就没娘了啊。”
“没有,就没有吧……”玄清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突兀地站了起来。
厉炀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将他环住,低声道:“清儿,你想明白,魔界可没有什么父慈子孝,你可别只怪本座,敖洡、萧裂他们也不过随便找个女人将养着,你不认,他们便都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疼爱,没人挂念,自生自灭。”
玄清有些烦乱地挣开了厉炀的怀抱:“你今日便无事可做了吗?”
厉炀看着玄清极其罕见的情绪外露,笑笑道:“本座也费心费力早起了好几日,今日只想偷个懒,好好陪陪清儿,啊,也不知道那小鬼是不是也跟着偷懒。”
玄清已然顾不得掩饰,生硬地道:“你去做你的事吧。”
厉炀眼神微眯,他几乎从未见过玄清如此,能步入真仙境的人,定力岂是寻常可比,何况他性子本就冷得很,面上严肃惯了,难见表情,今日竟能窥见他心绪不宁的模样。
厉炀伸手想摸摸玄清的脸,却被一巴掌拍开,厉炀也不纠缠,冲着玄清一笑:“清儿要赶人,本座走便是,镜心留着伺候你,清儿再睡会儿。”
厉炀说完,转身便出去了,门“咔哒”一声关了,玄清站在桌旁背着手,闭目深吸了两口气。
他站了一会儿,眉头反倒越皱越深,终是退了鞋袜,盘膝上床闭目打坐。
紧蹙的眉头轻轻颤动着,不一会儿,额头竟然见了汗,玄清缓缓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前方,心中浮躁竟然心神难聚。玄清心烦意乱,心知强行入定反倒伤身,宽去衣衫,一手支颐,侧卧下来,皱着眉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
“大人!你是神仙啊!大人!你一定有办法救云峰哥哥的!”
“大人!云峰哥哥是你亲手养大的徒弟啊!大人!求求你发发慈悲吧!”
“大人!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枉为仙身!”
美丽的少女跪在剑庐外,哭得肝肠寸断,声声控诉顺着石径遥遥传了进来。
玄清站在断崖前,冰冷的视线默默地看着满天细雪悠悠飘落,将天地染做一片洁白。
哭喊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再不可闻,转身间,一个年轻的门徒立在身前躬身行礼,满脸担忧地禀道:“祖师,凤姑娘已经在门口跪了七天了,天这么冷……”
“我救不了穆云峰。”玄清漠然地转过身,示意他退下。
然而下一刻,一阵惊呼传来,有人惊惶地冲进了剑庐:“祖师!祖师!大事不好了!凤姑娘、凤姑娘她……!您快去看看吧!”
报信的人只觉眼前一花,方才那宁立的身影便没了踪迹。
美丽的少女倒在白雪皑皑的石阶上,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淅淅沥沥洒落在白雪上,触目惊心。
玄清一惊,快步上前走到少女身旁,正要查看,却见少女虚弱地笑着,颤抖着拖起一个火焰般的光球:“大人……凤凰血……”
“你……!”
“大人……求求你……救救云峰哥哥吧……”
少女额上的凤凰印迅速暗淡消散,美丽的双眸缓缓闭合,举起的手一下耷拉了下去。
玄清一下接住了那颗夺目的光球,如火焰般凝结的血珠,发着金红的光芒,炽烈灼热,燃烧着生命的力量。
凤凰涅盘,不死不灭,如今剖出了凤凰血,寿数便只余千载……
玄清闭了闭眼,将那颗奇珍收入怀中,伸手施下治愈术,让少女滴血的伤口愈合,快步走回闭关之处。
斩魔剑下,穆云峰魂飞魄散,三魂七魄在世间飘荡七日后,便就此消散,再无生机,而那凤凰血离体之后,一日之内便会枯竭……
剑庐之中,大病初愈的少女与玄清相对而坐,玄清看着清丽的少女苍白的脸颊,将一个小小的紫金葫芦递给了她:“凤凰血虽让穆云峰魂魄重生,但极为微弱,需经七世轮回,方可重聚魂力。凤凰血刻在他的神魂中,你必能找到他,至于他的rou身,被诛魔剑穿心而过,神仙难救,只有传说在的娲皇土或可重塑其身,只是此物难寻,不过你岐山一族乃上古凤凰血脉,自有秘辛,姑娘回去问问族中长老,当有收获。若得了娲皇土,有凤凰血加持,他的rou身便可超脱轮回,若你死前完不成此事,他也重入轮回,只是做一个凡人,样貌变化不可强求了。”
“多谢大人。”少女失却了往日的活泼,安静地垂目道谢,将紫金葫芦接过。
“应是他谢你才是,”玄清淡然道,“凤姑娘,你早些下山去吧,往后的路还很长,日后……再不要上天剑山了。”
“是……”少女低声应了,一时却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