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向湮一瘸一拐地倚着扶手走到楼下时,男人已经站在诊所大堂了。他梳着整洁的背头,饱满的额头下一对剑眉英俊潇洒,双目炯炯有神地遮盖在金丝框眼镜后。他身上是一件黑色西装,正经地扣到了第一颗,蓝黑的领带笔直,像一杆钢笔。他脱下外套交给身边的保镖,问匆忙赶来的医生:“单先生呢?”
这张脸过分熟悉,向湮只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们说得上是发小,不过在向湮八岁到单月笙身边后,两人便很少再见面了。
“什么单先生?我们这儿没这号病患呐……”医生抹了把额头,似乎是怕自己说错话了,他先是打量了两眼保镖,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脸色。他搓着手,手心里的茧子摩擦着:“要不这样,我领你去瞧瞧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不必了,大夫。”就在这时,琴洲从茶水间走出来,将手里的盆一搁。她盯着男人,缓缓眯起眼睛,讥讽地笑道:“哟,这不是国平吗?真是什么风把你这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给吹来了,老爷不在这儿,你快回去忙自个儿的吧!”
她这话说得难听,周国平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大夫更是惊得直冒冷汗。然而过了半分钟的沉寂,周国平只是叹了口气:“阿琴,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和单先生有话要谈。”
琴洲不说话了,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我说了老爷不在这儿,不信你自己进去去找吧。”
“……我没有不相信你。”周国平摇头。
“也是,就算要怀疑那也是我怀疑你。”琴洲冷笑。
周国平无法,换了个问题:“你们其他干部呢,我昨日去的时候也没人。”
“你还问我?”从向湮的角度看不清琴洲的表情,只能从声音听出点儿情绪来。她的音调陡然增高,气声在喉咙滚了几遭才平静些许:“昨夜带人来抄家的不是你的人?”
“什么?怎么会是我?”周国平挑眉,沉yin片刻后,将眼镜往上推了推,“阿琴你就别跟我犟了。现在这个情况我更应该和单先生谈谈,之后才能再做决定。”
琴洲也松下了肩上的力道,连裙摆都恹恹地挂在腿上,叹气道:“不行,老爷吩咐了现在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搅他。”
“这……”周国平蹙眉,在看到什么后却突然睁大了眼睛,“小湮,你怎么会——不,你不能是他。”
向湮从楼梯后走出,对琴洲露出一个礼貌又疏离的笑容:“琴洲,这位是?”
“你怎么……”琴洲见他出来,先是皱眉,但很快就被她掩盖过去。她对周国平介绍道:“周国平,跟老爷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认识一下不会有错的。”
“久仰大名,周先生。”向湮对周国平伸出一只手,“鄙姓项,工页项,海洋的洋。这个月刚入会的新人。”
周国平犹豫地握住了向湮的手,对琴洲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没得到回应,他的视线又转回向湮身上,不露神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幸会。”他松开手。
琴洲向前一步挤入两人之间,冷冰冰地将向湮挡在身后:“行了,你回去吧。等老爷叫你过来,你再来也行。”
正当周国平想要说什么时,向湮抢先一步:“周先生不必这么麻烦。我有幸在老爷身边呆过几日,如果有什么要传达给老大的事儿,让我帮你传个话还是做得到的。”
“你这人!”琴洲恨铁不成钢地抬手,胳膊肘快要捣向向湮的腹部时,又生生忍住,只得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是吗?”周国平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那么……诊所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这位项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占用你一些时间,就麻烦你跟我回去一趟。”他向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料向湮却道:“去你们公馆路远,这诊所里躺了我不少弟兄。琴洲虽能干,但总得有个男人照看着,不然叫人欺负了去也束手无策。”他顿了顿,“这样,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茶馆,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谈。”
周国平眯了眯眼睛,似乎是瞥了琴洲一眼,随即笑道:“好啊,我对茶一向喜好颇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还请你给我带路了。”
“不必客气。”向湮同他客套了两句,又悄悄给了琴洲一个歉意的眼神。他一边领着周国平往外,一边说:“算起来周先生可比我了不起多了,哪有我给你带路还要你‘请’的道理。”
“哈哈,礼还是得讲究的。你今年多大了?”周国平跟着他往外走。两个保镖正打算跟上,被他一个手势拦下。
“算起来也有二十五了。”向湮走出诊所,大约半百米外有一处茶楼。茶楼有两层,柏木建筑。老旧的天花板翘起了几片木板,底下撑着几根粗壮的木杆子,修修补补的打满了铁皮和钉子,又被漏下来的雨水打shi、长满了红褐色的铁锈。Yinshi的天花板内侧贴了些红黄的纸符。向湮匆匆扫过每一个角落,见没人埋伏在茶馆里,才领着周国平进门。
“才二十五呢,前头的路可长着。”周国平笑笑,“我请你喝吧。”
“不用了,哪能让客人请客